幾乎是同時,寶纓臉色煞白,不可置信地顫抖著,背脊卻是一點一點發涼發寒。

“那毒藥不會立時要了我們的命,不是因為他好心肯留我們多活幾日,而是他為了掩人耳目,為了讓世人相信,陳氏皇族不過是天命如此,註定人人早死,不得善終。”

說到此,上官令粲然一笑,那一笑如彼岸花一般,美卻帶著些許瘮人的冰冷。

“不會的,不會的——”

看到面前躊躇不安的寶纓,上官令唇邊的笑容卻是越來越悲涼,越來越衰頹,良久才道:“你可知,如今短短兩個月,前周室皇族已是死了將近過半,因為這藥雖是慢性,卻會朝夕之間,一點一點侵蝕人的五臟六腑,直到最後徹底衰竭而死,而如今死得皆是那些年歲已長,本就衰弱的老輩,而這其中也包括阿憲的阿翁,從前的臨淄王——”

看到寶纓眸中投來的震動,上官令悽楚地道:“你想的沒錯,阿翁如今身體每況愈下,連大夫都說已是行將就木了。”

聽到上官令語中的哽咽不止,寶纓只覺得自己腦子是亂的,手心是麻的,就連耳畔都在嗡嗡作響,好似這一切都是一場走不出的噩夢。

“太子妃,我知道,你是善良的人,你和太子一般,都是善良的人,求求你,救救阿憲,救救阿翁,救救這些陳氏皇族罷——”

當上官令卑微乞求地拉住寶纓的雙手時,寶纓只覺得包裹自己的那雙手如炭火般炙熱,燙得她忍不住想抽出來。

“這些都是你的妄自揣測,今日我只當娘子是吃多了酒,說了一場胡話——”

這一刻的寶纓已經徹底凌亂了,她深知如今的她身份太過敏感,她不敢去輕易相信一個人,尤其是隻有數面之緣的人。

因為她不只是楊寶纓,她還是東宮的太子妃,行差踏錯她都會連累到楊延,連累到東宮,甚至是連累到整個李家。

所以她不能,絕不能——

就在寶纓轉身欲走時,上官令再也顧不上,不知從何處取出了卷軸霍然開啟,應聲而出的是她悲涼的質問聲。

“僅憑你的身份足以查出我說的是真是假,這些你都是知道的不是麼?你到底在逃避什麼?難道你真的能眼睜睜看著阿憲死於非命,鬱郁一生——”

話音落下,寶纓被徹底定在了那兒,就在她掙扎的那一刻,身後傳來了上官令絕望的聲音。

“你知道嗎,他愛著你,他自始至終都愛著你,即使我與他成親至今,他也從未踏過我的房門一步,我們從來都不是真正的夫妻——”

上官令的話如當頭棒喝落在寶纓的耳邊,也落在了屋內楊延的耳邊。

這一刻,他們的心都亂了。

此刻的寶纓沒有回頭,卻早已是合上了雙眼,泣不成聲。

“從前我以為他只是沒有喜歡上我,直到後來在他的書房裡看到了這副畫,我便明白了,原來他的心裡早已有了旁人,再也容不下一個我了。”

說到此,上官令倏然一笑,不只是自嘲還是苦澀。

“這畫上,是你們相遇的那一日,對嗎?你看,他畫得多好,即便我未曾得見,卻也能如臨其境,可見他對你的愛有多深——”

上官令的話猶如一記鈍斧,一點一點在寶纓的心上劃過,這一刻她再也無法控制地轉過身來,當她看到那幅陳之硯親手所繪的那副畫時,淚水幾乎奪眶而出,模糊了她的眼,溼了她的面。

即便那幅畫沒有畫出她的眉眼,她也能清晰地看到那一日,一簇又一簇的芙蓉花下,那個耀眼如夏日的他。

“今日我告訴你這些,不是想要質問你,不是想要威脅你,因為我知道,你們才是相愛的那一對,我也好,太子也罷,都不過是後來者,沒有資格置喙你們的曾經。我只是希望你知道,為了你,為了不為你帶來煩惱,他一直都將始終愛著你的那顆心埋藏在不為人知的陰影裡,獨自等待著不可能的屬於你們的歸路,獨自一人承受著難以言喻的孤獨與痛苦。”

說到這裡,上官令的喉間已如萬千針扎般難受,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