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上官令目光中的期冀與請求,陳之硯知道若不讓她一同去,她會擔心他到徹夜難眠,因而沒有拒絕,便點頭應了。

“好了,我送你回去。”

說罷,陳之硯便與上官令並肩朝外去。月色下,二人的身影被點點拉長,寂靜中,陳之硯打破沉默道:“我從未怪過你。”

上官令聞言一頓,側首間,便看到陳之硯認真地與她道:“你就是你,你的每一個決定都無需旁人肯定——”

“夫君——”

看到上官令眸中的小心,陳之硯放緩語氣,溫柔卻肯定地道:“你我成婚的前夜,尚書令曾與我言,七娘性子柔弱,遇事不決,只恐一時擔不起一府事務。”

上官令聞言腦海中漸漸浮現祖父上官稽諄諄教誨她,看著她出嫁滿是擔憂與不捨的模樣,想到他花白的鬍鬚,斑白的雙鬢,如今卻是再也見不到了。

隱隱中,她彷彿還能聽到祖父一如從前地喚她“七娘、七娘——”

淚水落下,上官令漸漸低下眼眸,愧疚與悔恨皆洶湧而上,讓她不得開口。

阿翁說得沒錯,上官一族,終究只有她是最軟弱無能的那一個。

她什麼也做不了,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

“可尚書令說錯了。”

看著梨花帶雨的一張臉愣愣地看向自己,陳之硯卻是分外認真且溫柔地道:“你並不柔弱,相反,你很堅強,很勇敢。”

“沒有我,你也能獨自一人打理好從前的臨淄王府,就連我曾為了所謂地保護,想將你送離長安,可你卻有自己的主見,敢與留下來面對一切,這樣的你,便是尚書令看到了,也會為你,為上官氏而高興的。”

“夫君——”

聽到上官令語中的顫抖,陳之硯緩緩道:“該說對不起的是我,這世上沒有人願意拋棄家人,族人,追逐所謂的安寧。”

不待他將話說完,上官令已然撲身上來,緊緊環住他道:“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這不是你的錯——”

“那一日我什麼都不曾想,我只知道,沒有上官家,沒有你,我便活不下去了——”

看到陳之硯眸中的震動,上官令含笑卻淚地道:“所以我不後悔,無論如何,哪怕是死,我也要留在這兒,即便不知道自己能否在你回來之前依舊活著,即便不知道我們是否能相守一輩子,即便明知你不愛我,但只要仍舊留在你們踏足的這片土地上,便足夠了。”

聽到這一份真情所致,陳之硯怔怔不知道該如何說下去。

上官令卻是笑著擦去淚水,笑著仰頭與他道:“你說的對,今日的我,便是阿翁,阿耶看了也會為我高興的。”

說罷,上官令轉身便朝著自己的院子走去,察覺身後沒有跟上來的聲音,不由轉頭道:“夫君可要說話算話,送我回去。”

看到面前人露出從未有過的少女心性,陳之硯終於鬆開笑容,上前卻是抬手輕摸了摸她的額頭道:“好。”

待到了院門口,看到上官令漸行漸遠的背影,陳之硯隱隱感覺到她似乎變了,就連那影子似乎都變得堅強不催了。

當上官令疲憊地走至廊下,方要拾級而上時,便看到一旁有眼生的婢女在搬花草。

“這是在做什麼?”

聽到她的問詢,一旁的瑞珠忙道:“聽聞宮裡培育了些新品種的花草,皇后便命人送了些各色珍惜花植給長安城各舊族皇親們鑑賞。”

聽到瑞珠的話,上官令隨之看去,果然看到了許多稀有的花草。

奪人江山,如今卻是送這些花草以示恩寵——

上官令無可奈何一笑時,忽然看到一個手捧曇花的身影熟悉極了。

“等等——”

聽到上官令的呼喚,循聲看去,眾人便看到一個瘦得乾巴巴,面黃肌瘦,貌不驚人的小丫頭抱著一盆花,緊張到顫抖地道:“娘子,娘子是在喚奴婢?”

看到上官令點頭,那丫頭一步一猶豫地上前來。

當上官令看到這個看似畏懼,實則與她隱隱對視,分明是激動哽咽地要與她說什麼的小丫頭。

便再也抑制不住了。

“你這是什麼花?”

聽到問詢,那丫頭小聲回道:“是,是曇花——”

“送到房裡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