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李氏又對一旁的心腹陳忠囑咐多番,這才提醒地看向神情悲慼的楊延和楊徹道:“你們平日也要多替阿耶分擔一些才是。”

聽到兩個兒子的回應,楊崇淵神色未動,只是安慰般輕拍了拍李氏的手,便帶著陳忠朝外走去。

擦肩而過的那一刻,李氏轉過身,目光落在那棺槨之上,淡然地收回了被楊崇淵輕撫的右手,神情雖如沉水般沒有絲毫變化,眸中卻是隱隱翻湧著再也不加掩飾的慾望。

當離開了靈堂,走出了院子,楊崇淵便看到盡頭有一黑影正在默然佇立等待著。

待他緩緩走過去,陰影下的那個人方走了出來,卻是暗衛打扮。

“太尉,屬下等前往教場周邊探查後,發現那射出羽箭的方向,只有二十七人的屍體,皆是死於刀傷,身著羽林衛的冑甲,身上還有羽林衛的身份令牌。”

說罷,那暗衛小心翼翼抬眸道:“屬下已比對過,死的人,的確都是羽林衛。”

話音落下的瞬息,楊崇淵眸中霍然陰沉可怖,雙拳早已緊緊攥住。

竟連他的暗衛也查不出蛛絲馬跡。

“退下,不必再查了。”

冷漠話語下,楊崇淵已然在陳忠的隨行下,緩緩朝著書房走去。

今日一切雖危急忙亂,但這麼多年的沙場磨練下,他的洞察之力卻是從未錯過。

那些高崗上的人若真是上官稽佈置的羽林衛,就當從一開始便亂箭齊發,恨不得立時要了他的命。而不是率先一箭,看似是對向他,卻是碰巧擦過大郎的臉頰,讓他心生警覺。

羽林衛非一般的兵卒,而是特意放置於天子所居的宮城之北,作為天子護衛的勇猛之將。

他們的箭術不會如此敷衍,哪怕再是危急場面。

所以答案只有一個,

那些人,是故意令大郎警覺,因為他們知道,大郎在得知危險後,必會以性命護著他。

所以那些人,那些箭,根本不是對向他,而是對向了大郎。

放眼整個大周,有能力,有目的,且能得知他與上官稽交戰之機的,就只有那一個人——

一想到此,積壓的怒火都齊齊擁滯在楊崇淵的喉頭,胸腔,他卻只能生生攥住雙拳,將它短暫壓制下去。

然而如今的他沒有證據,也不能輕易去動她。

因為她的背後,除了李家,還有趙翌和整個玄甲軍。

這一刻,楊崇淵抬頭看著夜幕中閃爍的星辰,眸底的陰沉如密佈陰雨,揮之不去。

待到入夜時分,撤去釵環的李氏默然對鏡梳妝,正當寂靜時,銀娘走了進來,悄然而擔心地與她耳畔道:“太尉今日派了暗衛去探查了,什麼都沒有發現。”

聞聲,李氏唇邊冷漠,眸中卻是隱藏著慍怒。

“無用。”

若非他們擔心傷到楊崇淵,束手束腳,自作主張地改變計劃,就不會讓他生出懷疑。

與楊崇淵同枕半輩子,她深知他的多疑和猜忌,還有那敏銳的洞察力,才會想出那樣完美的計劃。

沒想到卻毀在那些無用之人手裡。

“都死了?”

聽到李氏冰冷的問詢,銀娘連忙點了頭,這一刻,李氏眸中慍怒才勉強緩和了幾分。

死無對證,即便再是懷疑,他也探察不出半分。

這些自信,她還是有的。

看著鏡中素面朝天的自己,李氏唇邊換換牽起幾分弧度,看似一如往日的端重,其中卻是不知不覺浸淫著探不見底的深謀和算計。

便是連一旁的銀娘也能看出,面前的夫人已然不再是從前的太尉夫人了,因為如今她的丘壑已不再只是眼前一個小小的太尉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