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楊皇后細細打量恭謹立在眼前,低垂眼眸的上官蘊道:“記得上一回你我相見還是在含元殿,一別數月,你卻是變了許多。”

聽到楊皇后的感嘆,上官蘊掩在袖下的雙手一緊,面上卻是分外平靜道:“天下萬物經歷滄海桑田尚且有所變化,人又豈有不變的。”

看著面前人冷冰冰的回應,迦莫微蹙眉頭,身旁的楊皇后只淡然一笑,隨即道:“封妃大典就是明日了,這些日子若是有什麼缺的,用的,便與迦莫說罷……”

眼見楊皇后並未因自己的無禮生怒,反而毫無私心的關心起自己在宮裡住的習慣不習慣,上官蘊終於抬起始終垂著的目光,看向座上那個再溫柔、再端莊不過的楊皇后道:“對於一個入宮來與自己搶奪夫君的人,殿下一向如此大方麼?”

“放肆!”

聽到上官遠這諷刺如刃的話,楊皇后微微一頓,一旁的迦莫卻是再忍不得,當即出口呵斥。

看到這一幕,上官蘊笑了笑,不甚在意的道:“怎麼?難道我說的不對?”

對於上官蘊的挑釁,迦莫原本已是柳眉倒豎,卻是被楊皇后按住了手,而與此同時,楊皇后亦是靜靜凝視著上官蘊,不喜不怒的道出了一句話來。

“你與你阿姐,倒是不同。”

“殿下與陛下,倒是與妾說了同樣的一句話。”

當著一眾人,上官蘊笑意冷漠地道:“我的回答亦一樣。”

“這人非花園裡的花,為何要一模一樣?”

聽到這一番回答,楊皇后反倒是意外地笑了,上官蘊原本以為這是諷刺,可就在她看過去時,卻分明看到笑容中攜著她看不明的欣慰與高興。

不知為何,這拳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覺讓上官蘊分外不喜,因而眉眼間的挑釁也越發不掩的道:“妾的話還未說完,殿下怕是笑早了。”

“迦莫,你們都下去罷。”

聽到楊皇后的吩咐,迦莫看了眼面前性格乖張的上官蘊,擔憂地看了一眼,但在楊皇后的示意下,終究還是帶著一眾人退到一樓處守著。

“你倒是說說,還有什麼好話等著我?”

看到楊皇后攜著趣味的目光,上官蘊當即凜凜逼視道:“能如殿下這般大方,不過三種緣由,第一種便是你根本不愛那人,第二種,便是死了心,第三種便是善於偽裝罷了——”

察覺到座上人一瞬間的目光顫動,上官蘊繼續道:“殿下又是哪一種?”

對於上官蘊那道死死凝視的目光,楊皇后默然一笑,一如清風般吹過方才那一刻的心底抽痛。

“是我說錯了。”

對於這風馬牛不相及的話,上官蘊猶有些詫異看過去,卻是對上那雙春水拂柳般柔軟帶剛的眼眸。

“你與淑妃到底是不同的。”

說話間,楊皇后抬手示意上官蘊上前對坐,見其不為所動,也只是淡笑著搖頭道:“淑妃如庭前的玫瑰,嬌柔美好,卻是一生藏拙,這宮中人人都與她好,卻不知與她始終都隔著距離,這些不過是因為她也有她所掩著的刺,而你不同——”

說話間,楊皇后認真的目光漸漸落在上官蘊身上道:“你更似山竹,外表堅硬,不肯相讓,卻是有著一顆柔軟之心的人,那顆心便是你的真心。”

聽到楊皇后認真與她相對而言的話語,上官蘊心下微微一動,面對那雙彷彿要看透她的眼眸,終是佯裝不以為然地偏過頭道:“殿下與我不過兩面之緣,卻是裝的如觀裡的菩薩,妄圖看透人心——”

看著面前上官蘊上前坐於自己身側,楊皇后執起想小壺為她添了杯茶,熱氣騰騰的白霧中,上官蘊卻是自茶香裡聽到了讓她震驚的話。

“自入宮來,你刻意跋扈無禮,冷待我和陛下,不是為了激怒我們,趁此毀掉這樁封妃的恩典,等待著被放置冷宮,了卻一生嗎。”

看著面前女子再無方才的囂張氣焰,變成了一尊不會動的木偶,靜靜坐在那兒,楊皇后沒有再說話,只是將茶水推過去,發出了細微的聲響。

靜默中,上官蘊心下震撼地轉過頭,看著面前始終端莊如一,眉目如畫的楊皇后,才恍然明白。

從前在她的印象中,高貴如中宮楊皇后,也不過是後宮中被宮規束縛的萬千女子一個,一樣的恪守宮規,一樣的柔柔弱弱,一樣枯燥乏味,順眉斂目的人罷了。

可眼前的人,卻是她看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