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李綏的提議,楊皇后自是笑著應了,眾人也無不高興。

待到晚飯時,已是夜幕四合,眼看第一顆星星已經綴在夜空,李綏屋子裡早已圍坐一圈,鬧得正酣,幾番“飛花令”後,沈青琅飲得嬌靨通紅,早已豪邁地與楊昭划起酒拳來,眼看沈青琅屢屢輸拳,禁不住求了一邊看熱鬧的楊徹,這宴席上轉瞬又成了兩兄弟的“戰鬥”。

耳邊酒拳令振振耳畔,眾人飲得微醺將醉,已是酣暢淋漓,此刻李綏環看去,寶纓正坐在楊皇后身側細細討論著針法女紅,楊延則坐在楊徹與楊昭之間看著激烈的戰況,不由箕踞著腿,竟是放浪的以筷箸敲打著拍子笑著叫好。

隨著“嗶啵——”聲,炭火上的烤肉油滋滋地升起誘人香味,也熱紅了人臉,看著眼前其樂融融的場面,看著楊皇后、楊延、楊徹、寶纓他們掩不住的笑臉,看著念奴、玉奴、蕙容她們早已忘記了主僕的溝壑,此刻也融入他們其中笑鬧不已,甚至還拖著迦莫和楊皇后、寶纓玩起了葉子牌來。

李綏不由笑了,這一刻的她早已起了貪念,若是能將這一刻永遠滯留下去,該是多好?

當李綏飲得口渴了,看到沒了水,便趁著眾人盡興,起身出去找門外的婢女燒水來。

掀開軟簾走出去被夜風一吹,頓覺酒醒了大半,就在她走至門外方吩咐了一聲,看到外面朗朗月色,不由抬步走了出去。

而也是這一刻,她看到門外轉角迴廊處正立著一個略顯孤清的人影。

“長兄。”

聽到李綏的聲音,立在那兒的楊晉微微一怔,轉身時已是笑道:“怎麼出來了。”

李綏一邊上前,一邊道:“你知道的,我一飲多了酒便口渴的。”

說話間,李綏低頭正好瞥到楊晉左手垂下,沒在陰影裡,手中卻是捏著一柄斷了的木蕭。

看起來,很是普通,並非珍貴物事。

“記得你撫古箏,卻是不善蕭的。”

聽到李綏的聲音,楊晉沉默了片刻,低首間抬起了左手,凝視著那隻斷蕭,卻是繾綣深情。

“這,是成歡的。”

話音落下,李綏不由心底震動,腦海中也再次浮現那個寒夜裡,曾有一個清瘦而美的少年,用自己柔弱的肩膀替楊晉擋住了一切世俗風雨,死在了楊晉的懷中,滿地血泊,悽美卻悱惻。

她與楊晉,本無恩怨糾葛,只因曹氏的一己私利,不可避免地在她與他之間橫亙了一條性命。

此刻李綏的心中不曾後悔,因為她的後悔換來的會是她的妥協,她的痛苦。

但對楊晉,她終歸是難以面對的。

“阿蠻,對不起。”

聽到耳畔男子幾欲空靈的聲音,李綏驀然抬頭,卻是看到楊晉瞳孔漆黑,認真地看著她。

靜默中,微風拂過樹葉發出了沙沙聲,李綏看著面前的楊晉,下一刻便揚起眉眼笑意。

“阿兄,永遠都是我的阿兄。”

廊外夜涼如水,廊內卻是溫暖異常。

這一刻,李綏仰望著楊晉,二人不由會心一笑,即便她不說,他不問,但看到彼此眸中星辰般閃爍的光芒,看到楊晉如釋重負的笑,李綏卻知道,一切都過去了。

從前那個會寵著她,給她帶好吃的,替她說情逃避姑母責備的那個長兄,也回來了。

笑著笑著,李綏看到楊晉的眸中漸漸泛起星點溼潤,看到他的左手視若至寶地將那斷了的蕭更加牢牢捏在手中。

“那一半,在他的手中罷。”

聽到李綏的問話,楊晉輕一頷首,聲音低沉喑啞地凝視著那截斷蕭,彷彿在凝視著自己的摯愛般道:“生則同衾,死則同穴,我這一輩子做不到如此,是我虧欠了他,只能以他最愛的木蕭,一人一半,這一輩子總不會孤單了。”

看著面前悲涼卻猶有慰藉的楊晉,李綏的心也禁不住為之動容了。

這世間情愛本是相通的,沒有男女之分,沒有老少之分,有的只是真心與假意罷了。

旁人皆諷刺、輕視楊晉與成歡的那段有悖人倫的禁忌之愛,卻不知世上多少男女之愛,有的只是利益,慾望,索取,何曾有過如他們這般越過了生死,一個甘願獻出生命,一個甘願終生等待?

子非魚,焉知魚之樂也好。

不可與夏蟲語冰也罷。

從前,是他們錯了,是這世道錯了。

因為,大家都忘了,這世間無論是何種的愛,都是發自人心,發自肺腑,從來都不該被鄙夷,踐踏。

&nbsp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