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鸞在淺灘(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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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閹人,放開我阿孃。”
就在女子強忍住噁心和顫抖的身體,承接著眼前人的接觸,被按在庭前正在施行荊條之刑,卻是一聲不吭的女孩兒竟出了聲,聲音不大,卻是猶如一記響亮的耳光當眾打在那內官臉上。
那內官臉色一白,看了眼皆默默低頭不敢出聲的眾人,隨即笑著咬牙連道了三聲“好”,適才收回手,居高臨下地看著先前跪求他的女子道:“不過我現在反悔了,如今——”
看著眼前臉色晦敗的女子,內官一邊說著話,一邊饒有興趣地看著不遠處正在受刑的女子道:“我倒是對她,更感興趣了。”
話音落下的那一刻,眾人自內官隨手一指的地方看去,卻正是那個辱罵她的女孩兒。
幾乎是同時,跪在那兒的女子臉色蒼白,身子一軟,柔弱的身子猶如柳絮,只需再一陣風便能吹散了。
“內官,她還小,求您饒過她,奴婢願做牛做馬報答您——”
看著母親為自己跪在那閹人面前卑微乞求,那女孩兒冰冷的臉上滑落了淚水,不住地呼喚著“阿孃”。
收不到回應後,少女終是恨恨看向那內官道:“你若敢碰我們一分一毫,日後我必會千般百般回在你身上。”
那內官聞言,面無鬚髮的白皙臉上漸漸浮起笑來,一笑起來眼下縱橫的皺紋便止不住地如同溝壑一般,更加陰鷙噁心。
“我倒要看看你能犟到幾時。”
說罷,只聽他顧自出聲道:“偷盜貴人寶物,還不肯認罪,看來是打的太輕了,換褫衣廷杖罷。”
話音一落,眾人皆是不自主地臉色一變,身形猛地戰慄,而廊下跪著的女子也是瘋魔了一般急忙跑向自己的女兒面前,哭著雙手阻攔道:“不,不,不行——”
褫衣廷杖。
顧名思義,便是剝下女子的衣裙,再行當眾笞打。
中原數千年傳承下來,皆將尊嚴看得極重,即便是那些路邊乞討的乞丐也會淘換能蔽體的衣物去維護自己的身體,更遑論是深宮內的女子。
所以大周自立國以來,極少用過此刑罰,只聽聞前朝亡國之君因寵貴妃,任憑那貴妃以此刑罰施以後宮女子身上,便已逼得多少女子自盡宮中。
所以這褫衣廷杖不在懲罰,而在殺人。
聽到耳畔傳來混亂撕扯的聲音,李綏臉上一沉,側首間念奴已是義憤填膺地出聲喝道:“誰在濫用私刑?”
然而眼前哭的喊得鬧為一體,哪裡聽得到念奴的聲音,在李綏的示意下,玉奴已是二話不說,不過須臾間便翻身跳上了廊廡,隨即便聽到她冷沉的聲音不高不低的響起,卻是驚得一眾人噤若寒蟬。
“永寧郡主駕至,還不恭迎。”
幾乎是同時,循著玉奴的目光,眾人皆隨之看過來,當看到李綏主僕時,當即哆哆嗦嗦跪了一地,連連出聲道:“郡主長樂未央。”
這一刻,李綏才算看清眼前的局勢。
只見玉奴也是二話不說,直接將右手放在那內官的右肩上,看似無意,可李綏卻知道,那樣的力道,可不是一個不會武的宦官抵抗得了的。
此刻與李綏目光碰到一起,那內官才算是反應過來,腿一軟便從椅子上滑至地上跪下,話到嘴邊已不知該如何哀求。
李綏看也未曾看一眼,便見庭前一個三十多歲的婦人,正瘋魔地護住懷中人,明明自己已是狼狽不堪,鬢髮散亂,淚水糊了滿臉,顫抖的身體無不是暴露了她內心極度的恐懼與不安。
而女子懷中的人,李綏看得出,是一個與自己一般大的女孩兒,即便受了刑罰,夾襖的袖子已被扯斷,領口也被撕扯的暴露出脖頸雪白的肌膚,寒夜裡,雖然凍得瑟瑟發抖,卻是不卑不亢。
在滿是血汙的裙子印襯下,那張眉目如畫一般的容顏比她的母親更勝一籌,唯獨不同的是。
女孩兒的眸中,有著那張楚楚可憐的容顏所沒有的倔強,和仇恨。
難怪,日後能成為兩代帝王的寵妃,榮寵至極。
人,最怕的不是跌入泥潭。
怕的,是跌入其中自暴自棄。
這天下之大,山河之美,萬千眾生中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出生在至高巔峰。即便有,也並非生來無憂。
如她,如阿姐。
而生在泥濘中的人,也未必沒有一躍如乘鸞至九天的能耐。
如眼前的,江麗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