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魏婕妤強壓著不安想要入內,殿內楊皇后的呼聲卻是越來越重,幾乎籠罩而來,李綏也不再等待,強自平靜而慎重地出聲道:“勞婕妤掛心,婕妤知道我自小與阿姐長大,如今表兄不在,阿姐又臨盆在即,我們姊妹相伴,總能慰藉阿姐的心,於生產百利而無一害,事急從權,總歸我已方才已在阿姐身邊陪侍許久,便也不顧忌那些禮了,反倒是此間匆忙,掖庭內獨婕妤你最尊,這產房外,別的人帝后倚重不得,唯有婕妤您,永寧斗膽替表兄與阿姐,請婕妤坐鎮,也好安這一眾人的心,永寧與您一內一外竭力相助,對阿姐總是有利的。”

聽到李綏的話,魏婕妤默然思索卻覺得當頭棒喝,如今事情緊急,若因顧忌那些虛禮出了岔子反倒是罪責,想到此魏婕妤看向眼前的少女,雖為出閣,但通身的氣勢,眼中的堅定卻是讓她也不由感嘆。此刻她對著那雙鎮定自若的眸子,心下不由慚愧,只覺得自己反倒是有些慌了。

永寧郡主說的的確是道理,產房內責任重大,產房外也是事務繁雜,若無人鎮守更容易出事情,加之眼前的郡主與皇后姐妹情深,魏婕妤想著她守在屋內或許不如永寧郡主更能給予楊皇后心理上的撫慰,一想到此,魏婕妤便也不再堅持,連忙點頭,眸中滿是依託道:“那產房內,就勞煩郡主了。”

察覺魏婕妤鬆了口,李綏心下放緩,當即頷首與產房外的一眾人道:“迦莫,傳令下去,今日殿下生產,產房外一切但聽婕妤做主,但有不從者,待陛下回來,交由陛下親自處置。”

少女的話語雖低,但語氣卻是嚴肅而冷沉,每一個字更是入了所有人的耳畔,引得眾人當即頷首稱是。

話音落盡,李綏與魏婕妤相視輕一頷首,便轉而入裡,一入殿中,穩婆不徐不疾地引導聲越發清晰,只見楊皇后身著寬鬆的衫裙,在青梔和穩婆的攙扶下坐在提前所備的順產坐褥上,按著穩婆的話艱難地呼吸。白皙的面龐因為疼痛而漲紅,貝齒緊咬朱唇,大汗淋漓間就連額際的青色血脈也能隱隱可見。

看著一向顧惜儀態的楊皇后此刻努力抑制呼聲,卻還是禁不住嘶聲裂肺,就連鬢邊的髮絲被汗水打溼,黏在眼尾,臉頰上,顯得狼狽而虛弱。李綏見此連忙上前替她撥開碎髮攏在耳後,連同迦莫親自扶住了楊皇后,一臉焦急地看向穩婆。

“如何了?”

聽到李綏的問話,為首的穩婆當即回應道:“郡主安心,殿下原本母體強健,以這坐位生產更是省力,以奴婢看來,待到午時這孩子便能落地了。”

李綏聞言平靜地點頭,心下卻是升起了幾分不安,按著時間念奴應是帶著宮外那孩子往回趕了,在她的叮囑下,玉奴雖會故意先去太尉府,再轉而前往玉清觀請姑母回來,可再如何耽誤,這一來一回也絕不會趕在午時之後才入得了宮。

姑母不是魏婕妤,她不可能再拿堂而皇之的藉口將姑母也擋在門外,若姑母一旦進了這產房,那一切計劃都將會白費。

想到此,李綏袖下的手不由輕攥,耳畔卻傳來了楊皇后的喘息聲。

“阿蠻——”

李綏聞言精神一凜,連忙上前蹲在楊皇后身旁,握住那隻伸出來的柔荑道:“在,我在。”

楊皇后觸及到李綏溫熱而柔軟的手的一刻,眉眼中彷彿春風拂過,總算有了幾分安心,然而下一刻楊皇后卻因如浪潮般一陣接一陣的吃痛再也禁不住死死攥住李綏的手,李綏雖覺疼痛眉眼卻沒有顯露半分,反倒是轉而吩咐貼身侍女道:“再傳湯水來,請殿下服下。”

當侍女聞聲連忙下去,李綏看著楊皇后臉上縱橫的淚水,還有痛苦的模樣,只覺得自己也體會到了切膚之痛。

她知曉,她必須要做一個決定,不能再等了。

當楊皇后的呼聲再次震在耳畔,李綏感受到手背被緊攥住的無窮力道,再抬眸間已是默然看向一旁的青梔,看似尋常,眸底已是毫不猶豫的篤定。

青梔見此自然明白其意,看了眼忙碌的穩婆們,趁著無暇顧及之機,靜靜自袖中抽出銀針,朝著楊皇后的催產之穴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