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不是——”

楊晉聞言脫口而出:“阿蠻很好,兒子怎會如此想。”

“那便是了,你也覺得阿蠻極好,你二人也是青馬竹馬的情意,若能在一起,日後感情只會越來越好,又有何擔憂——”

見曹氏執著於此,楊晉眉宇越發沉重緊擰,矗立良久終是道:“兒子對阿蠻只有兄妹之情,從無男女之念,兒子實在不願如此違背本心,毀了阿蠻,望阿孃成全!”

“毀?”

曹氏聽到這個字只覺分外刺耳,竟是頭一次柳眉倒豎,難掩慍怒道:“你是天子親封的侯爵,是我當朝最年輕的侯爺,憑李氏如何高門世族,與你也該是門當戶對,你又怎能如此自輕自賤!”

說罷曹氏怒極般跌坐回去,側身不再看楊晉,只捏著絲帕的手緊緊攥住衣襟,胸前起伏的厲害,似乎被一口氣哽住,上不去也下不來。

文娘一見連忙上前扶住曹氏勸慰,隨即看著楊晉頗為痛心道:“大郎君,夫人只您一個兒子,你便是夫人在楊家唯一的指望,您若也不與夫人一條心,夫人要如何在楊家立足下去啊——”

楊晉聞言心下觸動,看著眼前悲怒至極的曹氏,只覺自己甚為不孝,當即“嘭——”的一聲跪地,伏在曹氏榻前垂頭解釋道:“阿孃,兒子並非忤逆於您,只阿孃撫育兒子這二十餘年,應是明白,兒子若喜歡阿蠻,為的是情,自會拼力一爭,無論面對何人也絕不不戰而退,可兒子對阿蠻無心,若只因李家而娶她,便是毀了她,也毀了兒子。”

聽到楊晉如此說,曹氏神情一震,未回頭,卻是怔怔然垂下眼淚,也不曾動手去拂開。

“兒子只想憑自己為阿孃撐起一方天,不想讓外人說道兒子是因著裙帶姻親平步青雲,望阿孃體諒,也望阿孃相信兒子。”

話說至此,楊晉不再多言,彷彿等待最後的審判一般,靜靜跪在那,背脊挺直,頭卻垂下不曾動半分。

過了許久,靜的彷彿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一旁的文娘正揣摩著是否要脫口打破寧靜,卻見曹氏身形終於動了動,靜默地側身,看著榻下的兒子,凝視良久,說出話來。

“阿孃如何能不信你。”

曹氏的語氣恢復了平靜,眉目溫和而慈愛,伸出手來緩緩扶起楊晉的手臂,楊晉怔怔抬頭,對上曹氏疼愛的眸光,卻覺得心下愈發酸楚不忍直視。

“晉兒,你是男兒郎,在外殺伐征戰,卻不知這後宅裡的廝殺,不亞於疆場。”

聽到這裡,楊晉背脊一涼,看到曹氏眸中太過複雜,似有無奈,迷茫,還有悲涼不安。

“阿孃書雖沒有你們讀的多,卻也知道前朝的故事。”

說話間曹氏深深看著楊晉,認真而蒼涼道:“漢高祖寵姬戚夫人,她的愛子劉如意和呂后的故事。”

話盡的那一刻,氣氛瞬時冷寂下來,楊晉眸中轟然一動,只覺得如當頭棒喝,讓他凜然一僵。

史書上短短數字,他便讀出了後宮的殘酷。

戚姬淪為人彘,劉如意被毒殺。

無論危險幾何,成敗與否他並不在乎,但身為人子,如何能看到母親為己所累,淪落那般境地!

不,不能——

“樹欲靜而風不止,晉兒,非阿孃逼你,如今我們已在急流當中,不逆流而上,便會被推入深淵,悔之晚矣,阿孃賭不得,更看不得你去賭。”

說到此曹氏的聲音漸漸哽咽,滿是悲慼。

“唯有與李家聯姻,才可再為我們爭一線優勢,為著永寧郡主,李家在我們與太尉夫人的爭鬥中,勢必會保持中立,甚至是轉而支援我們,這無疑是削弱李氏與楊延,為我們增添籌碼的最佳策略。”

聽到這裡,楊晉再也無力反駁。

他知道,曹氏說的是對的。

這世間哪有事是萬無一失的,他既然保不得結果,便只有如阿孃所言。

他跟清楚李氏,從前便罷了,但如今他建功立業,年輕封侯,將來一旦讓楊延坐上世子位,待阿耶身後,由李氏把控太尉府時,戚夫人與劉如意的下場,只怕便是他與阿孃的下場。

那,便是他不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