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卻從不後悔。

因為世人皆以為她是因著寵幸寒門出身的韓元廷才會這般與世家對峙,然而只有父親知道,元廷知道,她知道,她為的是她的子孫,是楊家,是朝堂,是天下。

她很清楚,世家在百年來的變遷中,早已不復起初開疆拓土的雄心,和忠君愛國的忠心,經過代代祖蔭承襲之下,世家子弟或是尸位素餐之人,踩在窮苦百姓的屍骨之上,大談孔孟仁善之道,卻是一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的畫面。或是以權謀私,黨同伐異,妄圖掣肘天子,做無名有實的權臣。

若繼續讓這般的家族當政,怕不知楊家能撐到第幾代天子,百姓又會遭受多少年的苦難。

所以她為此拼盡了一切,直到最後拼卻自己的性命,這世上也終無一個親人理解她,她的夫君楊延不理解,她的摯友楊徹不理解,就連她的親生兒子也不曾理解半分。

旁人皆道天子是至高無上的孤家寡人,然而她以切身體會驗證這句話錯了。

因為即便她這個未曾坐在天子之位上的人,也能感覺到徹骨的寒涼。

但即便如此,她的初心經歷兩世,也始終不曾變,不會變。

“郡主——”

寂靜而溫柔的風中,念奴不知何時已立在廊下,此刻只看到自家主子坐在欄杆處,抬頭遙望著天邊的晚霞,嫣紅餘暉落在少女的嬌靨之上,印襯出柔和的光影,而自家主子彷彿已入了神,獨獨側顏依舊是那般恬靜美好。

李綏聞聲霎時收回思緒,側首看到念奴,便已瞭然,伸出手由玉奴扶起,平靜道:“查出來了?”

“是。”

頷首間,念奴上前來,悄悄至李綏鬢邊耳語:“郡主,這幾日曹夫人並未有什麼不妥,但奴婢從曹夫人院子裡的婢女處打聽到,自前些日子曹夫人的內侄女過府探望以後,曹夫人便在太尉去她屋裡時頻頻提及大郎君年歲已至,尚未娶妻一事。”

聽到念奴的話,李綏微微凝眸,隨即側目道:“你可查過曹氏那內侄女?”

話音落下,念奴默然頷首,隨即更加低聲道:“奴婢查到,曹夫人的侄女曾經出府採買首飾時,與咱們府裡的榮安縣主偶遇過一次,二人似是結伴逛了半日才歸,而正是那第二日,曹夫人的侄女便來了太尉府。”

榮安縣主——

又是她。

先前買通蘭皋院婢女,在楊延的香爐中添上不乾淨的東西,引得姑母大怒,攆去九歌是她所為。

如今攛掇曹氏替楊晉謀劃,意圖求娶她獲利的也是她。

“緊盯榮安縣主身邊的人。”

聽到李綏的吩咐,念奴微微抬眸,只見李綏眸色幽深,意有所指道:“尤其是她那些心腹。”

說到此,無需李綏再言,念奴也已明白其中之意。

如此吩咐,並非李綏低看榮安縣主,而是她很清楚,榮安縣主看似厲害,實則色厲內荏,極易受人從旁挑唆。

以她的心思,算計是有,但如此曲線圖之的算計,卻不是她的做派。

如今一計又一計,一環接著一環,皆與榮安縣主有關,如此有計劃,只怕是榮安縣主的身邊早已有了旁人的嘴,旁人的眼,被人白白擺佈也不自知罷了。

而此刻李綏也漸漸感覺到,她離那個幕後人,似乎越來越近了。

“至於曹氏,楊晉,也繼續叫府裡府外的人都盯著,決不可有絲毫鬆懈——”

這一次,不出手便罷,一旦出手,她定要將所有人都明明白白地扯出來,晾個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