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纓緩緩從李綏的懷中退後,看著李綏驚怔的眸子,寶纓知道,以李綏那般的聰慧必然已明白其中之意。

但她還是強自扯起一絲笑,佯裝無事道:“阿蠻,我就要嫁給延哥哥了。”

如同一個驚雷炸在耳畔,李綏定定立在那兒,只覺得彷彿是自己聽錯了。

但下一刻,她又倏然將一切都想了個明明白白。

是了,她竟忘了,前世裡有她嫁給楊延,楊紅纓嫁給楊徹,寶纓自然會嫁於旁人。

可如今她與楊延再無可能,楊紅纓又惹怒了姑母,惹怒了李家,還壞了雙腿,自然再不可能成為楊家的嫡夫人。

兜兜轉轉,她努力將自己從這漩渦之中掙脫出來,卻未曾想,竟是親手將無辜的寶纓推了進去。

姑母李氏一向不喜歡楊家,如今願意娶寶纓入門,她如何不能明白其中之意。

只怕是姑母知曉她與寶纓交好,而寶纓性子單純善良,與其娶旁的不知根底脾性的女子入府,倒不如選了寶纓,既如了楊崇淵的意,又能輕易掌控住。

如此雖不能與他們李家再聯姻,但姑母知道,寶纓一旦嫁給楊延,便是夫妻一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日後楊延一旦陷入府裡的爭鬥之中,她便是為了寶纓也勢必不會坐視不管。

因為,姑母是篤定了她與寶纓的感情。

而她一旦站在寶纓這一方,無疑便是拉著整個李家站到了楊延的身後。

終究,

姑母對楊延的這一份慈愛之心,從未讓她失望過。

而姑母此番,也賭對了。

沒有人知道,她對寶纓的情誼並非這短短的數月積累,還有歷經兩世的陪伴與感激。

“阿蠻,我知道,延哥哥他不喜歡我。”

聽到寶纓的話,李綏眸中黯然,卻見寶纓依舊笑著,分外淒涼。

“但我還是答應了。”

“寶纓。”

聽到李綏語中的艱澀,寶纓默然闔上眼,卻是落下一顆淚來。

當李綏再次將寶纓攬入懷中,便聽到寶纓在她的懷中一字一句道:“阿蠻,不要為我難過,我也有著旁人所不知的私心——”

“入長安前,阿耶阿孃便告訴我們,若我們姐妹二人不能嫁入太尉府,便要為家族遠嫁范陽——”

“我原本已經認命了,只想著今生終究是為家族聯姻而來,那麼嫁於誰,嫁去哪又有什麼不同。”

“可當我遇到了他一切都變了,阿蠻你知道的,我始終忘不掉他,我再也不能離開長安了,我想和他站在同一座圍城裡,哪怕只能遠遠一見便夠了,阿蠻,你是不是也覺得我瘋了?”

就這般,李綏默然聽著寶纓趴在她懷中自言自語般喃喃低語,好似要將壓在心底的一切都釋放個乾乾淨淨。

“可我不後悔,一點都不後悔。哪怕嫁給旁人,哪怕只能看著他將來遇到他彼此傾慕的女子,結婚,生子,我也覺得足夠了。”

當聽到寶纓壓抑的低泣,感受到她顫抖的身子,李綏再也不知道該去說什麼。

寶纓對陳之硯的那份情她未曾感同身受,而楊家作為母家對她的那份逼迫,她也從不曾知道過。

如今的李綏只知道,她自重生而來一直在努力的去改變一切,就當她以為自己終於一點一點改變前世的人生後,卻發現無形之中,她已將旁人的人生際遇也打亂了個乾乾淨淨。

這一刻她在想,

她究竟,改變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