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獨只有她,

此刻的這些話,不過是她以一個適宜的身份,送給皇帝一個臺階,送給楊崇淵一個臺階罷了。

元成帝定定看著座下那個不卑不亢的少女,良久才終於小心翼翼看向一旁默然不言的楊崇淵試探道:“太尉,以為如何——”

楊崇淵見皇帝如此,自然是拱手道:“但憑陛下發落。”

這一刻,元成帝看了眼襁褓稚子,眸中不忍,似乎掙扎了許久,終究還是挪開目光聽不出語氣的道:“淑妃趙氏,勾結外戚意圖行謀逆之事,廢為庶人,賜死,如今皇后有孕,特准大赦天下,念及岐王年幼,貶其為庶人入玉清觀,無赦不得出。”

皇帝話音落下,眾人皆跪地齊呼:“陛下聖恩。”

當楊崇淵身旁的心腹陳忠將孩子抱下去,在楊崇淵的示意下,宴上的絲竹聲再起,面對妖嬈的舞姬,眾人卻再無欣賞的興致。

眼看著佯裝觥籌交錯的眾人,李綏也懶怠於虛與委蛇悄然退了出去,當她來到花萼樓的廊下臺階處,果然看到了抱著岐王的陳忠。

聽到聲音,陳忠轉而朝著李綏行下一禮,李綏點了點頭,隨即看向懷中的岐王道:“內官這便要送岐王出宮?”

“回縣主,正是。”

看著陳忠謙恭的模樣,李綏不緊不慢地看向遠處的亭臺樓閣,好似入了神。

陳忠見此,不由順著看去,片刻少女的話便輕飄飄的落在風裡。

“聽聞開國太祖規定,只有模樣周正,身無殘缺的皇子才有成為帝王的資格。”

這句話似是對風說,又似是在對他說,陳忠身子微微一怔,下一刻便聽面前的人再一次轉過頭來,平靜無波道:“你說,若是一個說不出話的皇子,是不是此生能更平安順遂一些。”

“縣主——”

陳忠顫抖出聲,陰影裡面對李綏明朗意有所指的目光,終是壓低聲音小心翼翼道:“可,可太尉之命,岐王出宮後,必——必悄然除之。”

聽到這話,李綏並不意外,楊崇淵迫於時局,能容忍岐王此時活著,卻不代表能容忍他長大成人,成為自己的一大忌憚。

對於他而言,只有死人,才是最安全的。

李綏垂眸看著陳忠懷裡已然安靜下來的孩子,不緊不慢地伸手,輕輕撫摸孩子軟軟的臉頰,逗弄的襁褓中的小人兒也咯咯地笑起來。

“不能言語的孩子活著於旁人也再無利用價值,若是悄無聲息地死了,反能成為旁人口誅筆伐的利器,如今上官氏虎視眈眈,又何必將這利器拱手於人。”

說罷,李綏看著眼前這個與她有著一星半點血緣的孩子,最後看了一眼那雙如黑色葡萄般純真乾淨的眼睛,適才收回目光,看著天邊閃爍的星辰道:“你去吧。”

陳忠聞言,抬頭對上李綏平靜無波的側顏,哪裡敢從善如流地真退下去,他此刻抱著這岐王又何嘗不是戰戰兢兢,想到眼前永寧縣主的法子未嘗不是一個好法子,因而斗膽下了決心,感激出聲道:“謝縣主點撥。”

李綏聞言將身側開,眼看著陳忠重又入殿的身影,轉而走至角樓處,憑欄遠眺中,微風拂過她鬢邊的髮絲。

夜涼如水,風吹得頭髮擦過頰邊,癢癢的,當李綏抬手攏了攏發,便見陳忠急匆匆從大殿再次走出來,面對她恭敬地遙遙行下一禮,便疾步走入無邊的黑夜裡。

李綏回之一笑,轉而看向遠處的萬家燈火。

她知道,楊崇淵答應了。

而她能做的,也只有這般了。

“阿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