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失思力毫不猶豫地提刀上前,仰天而笑,“從第一次揮刀砍下敵人頭顱的那刻起,死已變得不再可怕。今日我若戰死,還能為我的部族帶來生的希望,這樣的死,我何樂而不為?而將軍你呢?你今日所做的一切,又有何意義?為自己博個‘忠臣’的美譽嗎?”

“住口!”阿史那思摩冷聲道,“只要可汗不死,突厥就仍有振興的一日!”

執失思力冷笑了一聲,道:“將軍是個智者,又何必自欺欺人?大汗的雄心壯志早已燃燒殆盡,一隻沒有了尖牙利爪的狼王還如何能統帥群狼?……

執失思力的話還未道盡,阿史那思摩的臉色已然陰沉下來,怒喝一聲:“無論何時,阿史那氏的子孫都是頂天立地的王者!”

語聲未歇,人已按捺不住飛身掠起,手中環首大刀已揮出,風聲激盪,寒光破開霧氣,直劈向執失思力。

執失思力神情凝重,雙手緊握長刀,怒而相迎。他原是突厥大將,武藝自然不弱,這一刀擊出,也是力道強橫,聲勢浩壯。

聽得“哐當”一聲金鳴巨響,火星四激,兩柄大刀已迎擊在一起,刀鋒相錯發出刺耳的摩擦聲,仿若兩頭巨獸掀開獠牙在相互撕咬。

我屏息靜氣,凝神觀望著眼前這一幕,連大氣都不敢喘,心中驚歎之餘,又不禁為執失思力捏了把冷汗。

兩人現階段雖仍相持不下,但觀各自的神態,孰高孰低已初見端倪。

只見執失思力臉漲得通紅,額頭的青筋暴露無遺,似已卯足了全力,而阿史那思摩神態自若,仍單手持刀,那柄看似沉重的大刀,由他揮舞起來卻似舉重若輕。

突見阿史那思摩猛地洩勁收刀,快速向後躍出數尺,執失思力未及所料,仍全力運刀,收勢不及,在慣性的作用下,向地上斬了下去,“轟”的一聲,竟硬生將鋪在街道上半尺厚的青石板劈裂了數塊,足見力道之強,無與倫比!

執失思力一刀斬空,中門大開,露了破綻,阿史那思摩瞅準時機,一個旋身又極速掠上近前,反手以刀柄擊向執失思力前胸。

執失思力一驚之下,倉惶收刀擋在胸前,刀柄擊中刀身,迸發出沉悶而冗長的撞擊聲,強勁的力道竟將執失思力鐵一般的身軀擊得飛將起來,直後退了數丈才勉力停住。

眼見事態危急,而侯承遠依舊冷眼旁觀,我不由得上前輕拽他的胳膊,憂心道:“執失思力將軍怕是撐不了多久,常言道雙拳難敵四手,你為何不去助他?”

侯承遠蹙眉凝注著執失思力,緩緩道:“我不是不想幫,而是不能幫,執失思力是草原上最高傲的雄鷹,他寧願死也不會接受別人一絲半點的憐憫和同情。”

我嘎聲道:“自尊難道比生命更寶貴?”

侯承遠一字字道:“在男人的世界裡,總有一些東西比生命更寶貴,你們女人是不會懂的。”

我心中泛起難言的苦澀,默然了片刻,淡淡道:“你們男人的世界我是不懂,也不願去懂,也永遠不明白,你們為了所謂的自尊、所謂的承諾,竟可以輕易的捨棄一切,包括自己的感情,甚至生命。我只知道生命只有一次,無論是自己的還是別人的,都是寶貴的,都不該輕易的捨棄!”

侯承遠緩緩轉身,目注著我悄聲道:“你放心吧,真到了生死危急關頭,我會出手幫他的。”

我微一頷首,提醒道:“你自己也要小心,我看阿史那思摩的武藝猶在你之上,而且心機深沉。”

侯承遠微笑道:“他武藝雖高,但畢竟已是快五十的人,又與執失思力鏖戰多時,所謂拳怕少壯,我雖沒把握勝他,但他想殺我也不容易。不過,我真的很高興。”

我疑惑道:“高興什麼?”

他燦然一笑,暖暖道:“你終於也會關心我了。”

我輕輕搖頭,微笑著嘆息道:“你正經一些,現在可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他一笑,又轉回身去凝神觀戰。

數十招過後,強弱勝負愈漸分明,執失思力臉色蒼白,一顆顆汗珠從額頭涔了下來,流滿了面頰,胸膛起伏頻繁,看起來氣息已亂,力氣也似將用竭。

阿史那思摩手中長刀一抖,指著執失思力,傲然道:“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

執失思力淡然笑了笑,喘息著道:“將軍給的機會已經夠多了,執失思力心領了!但我還是想勸將軍一句,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事,將軍應為突厥百姓的福祉著想,做大唐的賢臣,而非突厥的忠臣!”

阿史那思摩鐵青著臉,怒火瞬間溢滿了琉璃色的眸子,在悽迷的夜色中更顯得猙獰可怖,厲聲喝斥道:“好個大膽的賊子,竟敢讓本將學你當個叛臣,本將要將你碎屍萬段!”

“段”字猶在口中,他的身形已躍至半空,隨即手中大刀化為無數長虹,帶著凌厲的刀風,如暴雨狂瀾般向執失思力地頭頂傾瀉而下。

刀勢之猛,足以撕裂巨獸!

眼見刀光落下,我不禁聳然失聲。

只聽“當”的一聲,執失思力的刀迎著刀影斷成了兩截,那柄樣式奇異的大刀已砍在他的左肩上,鮮血如箭一般四射而出!

他的臉色慘白如紙,額頭冷汗頻頻,卻依然驕傲地笑著,就算在此刻,仍能感受到他那股徹骨的傲氣。

他突然伸出手握住了刀柄,笑望著阿史那思摩那雙被怒火浸染得血紅的眼睛,緩緩道:“殺了我!”

阿史那思摩面無表情地回視著他,冷冷道:“你就這麼想死?”

執失思力吃力道:“我平生從不願欠人,死在你手裡,我欠你的恩義就算還清了。”

阿史那思摩眼中寒光閃爍,定定瞪著執失思力,凜然道:“好!本將成全你!”

&nbsp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