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賊虜除徐宿潁三地之外,近年來還在齊東萊州編練水師,所造海船能搏大浪,陛下不可不察。此時有數支虜眾從壽春南襲,以窺江水,甚是膽大妄,但亦有幾分值得猜疑,陛下當叮囑樞密院及水軍警惕賊虜水師有可能從江口突入,水陸並襲舒池、建鄴。臣徐懷拜上……”

“徐侯擔憂平燕虜王會集結水師從江口殺入,突襲沿江城寨,這確實是令人擔憂的一點,”劉衍見汪伯潛找自己,只是叫他看徐懷上表提醒沿江防禦容易被忽視的盲點,不是有什麼天塌下來的大事,也是鬆了一口氣,說道,“除了水軍在揚、泰等地江水之上多布些烽火哨船——這其實應該早就要做的,樞密最好傳信淮東多注意海上的動靜……”

說到這裡,劉衍無意瞥了一眼奏章所署的時日,驚出一身冷汗,眼睛掃向汪伯潛、楊茂彥、魏楚鈞三人,忍不住有些顫聲的問道:

“徐侯此函乃八天前所書,是近日才送抵京中,還是說奏章早就送入京中,此時已經在江口有所發現?”

劉衍半生經歷那麼多風浪,在看清楚徐懷奏章所書日期之後,當然猜到最大的可能是什麼

他調到京中都坐了四五個月的冷板凳,怎麼可能還拎不清楚,但凡陛下僅僅接到徐懷奏書提醒,有可能緊巴巴叫楊茂彥、魏楚鈞與汪伯潛跑來問他的意見?

再說徐懷就在荊州,攜奏書的信使坐快船趕來建鄴,僅需三天三夜即可。

不管朝中多麼不待見徐懷,但徐懷身為封疆大吏,他的奏書也不是誰都有膽扣留或延誤的。

最大的可能就是奏章早就,可能五六天之前就已經送到陛下御案之上,甚至汪伯潛、楊茂彥、魏楚鈞他們都早已知曉這封奏章,但都沒有當回事。

直到徐懷在奏章裡所提醒的事變成血淋淋、殘酷的事實,這才叫他們方寸大亂之際才想到自己的存在。

“我們且不管徐侯這封奏章何時送抵,現在的問題是淮東制置使司清晨剛有信報從靜海縣馳傳建鄴,昨日午後靜海縣有軍民在江畔看到有海船百餘載滿兵卒駛入江口……”楊茂彥神色有些慌亂說道。

“……”劉衍這一刻直覺背脊骨有一股股寒意透出來。

靜海縣隸屬於淮東路泰州,在靜海縣的東面還有海門縣,海門縣東南角那裡才是長江真正的入海口。

信報從靜海縣傳來,說明虜兵水師大白天從海門縣東南進入長江,至少過去大半天才被人察覺到。

靜海縣在江北,建鄴在江南,兩者之間江水相接約四百餘里,而下游流段的江水遼闊,入冬後水流靜緩,船隊鼓帆逆流

而上,也不會太費勁。

“昨天夜裡是什麼風?”劉衍豁然站起來,冷不丁問道。

楊茂彥、汪伯彥皆是一愣,魏楚鈞卻知道劉衍問這話的意思,說道:“未曾在意。”

劉衍一手拽住奏章,走出衙堂抬頭看到院子東南角那株孤零零的老槐樹,就見枝椏上還剩幾片黃葉,被寒風吹得搖搖欲墜,下一刻就有兩片黃葉往劉衍臉上飄落過來。

見鬼!

寒冬臘月竟然是東南風!

“楊相,水師可有說敵船何時會抵達建鄴?”魏楚鈞問楊茂彥。

楊茂彥以參政知事,代替周鶴兼領御營使,而京畿宿衛禁軍及建鄴水師歸御營使司直轄,而且京畿宿衛禁軍及建鄴水師在張辛、凌堅等人被解兵權之後就不設立實際的都統制、統制,而是以諸都指揮使、都虞侯掌握軍隊——這就是在建鄴率先恢復到大越以文御武、以文治武的傳統上來,楊茂彥此時乃是建鄴水師的實際統帥。

“水師已經派出哨船沿江而下,但敵船何時會至建鄴,尚無判斷,”楊茂彥也不知道虜兵水師有可能殺到建鄴,跟劉衍說道,“陛下正在宮中等樞密院拿出應對方略。不過,事出從急,已經容不得我等在樞密院慢慢商議了,還請劉相與我們一起進宮去見陛下。”

汪伯潛輕咳一聲,說道:“劉相久歷戰陣,剛從軍中回到朝中,為了劉相儘快熟悉京畿事務,淮西戰事就沒敢叫劉相勞煩——

此等小事,也無需叫陛下勞心,但以後淮西有什麼事務,還是少不得要叫劉相勞心勞力!”

聽汪伯潛這話,劉衍下意識朝腰間摸去,卻不想摸了一個空,心裡一片瓦涼:

汪伯潛話裡的意思無非是說,陛下雖然猜忌他,但也沒有叫他徹底不得參聞淮西戰事的意思,很多事情實是汪伯潛他們在背後搞鬼。

汪伯潛現在是要他揭過這節,此時盡力助他們渡過眼前的難關,日後方會稍稍有機會參與軍機之事。

劉衍心臟氣得撲撲直跳,這個節骨眼上也只能強摁住內心的憤怒,點頭道:“劉某知道同舟共濟之理,無需樞相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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