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景說道:“先帥在世時以仁義治軍,傳授拳腳刀槍都無保留,且愛兵如子,即便這些年過去,諸多舊部仍然感念不忘。我們以往謹小慎微,就算知道京畿諸部有不少先帥舊部,卻不能交納,這次卻是重新招攬先帥舊部的良機……”

“確是如此……”徐懷蹙著眉頭,沉吟道。

汴梁沒有失陷的時候,滿朝士臣對他的身世就耿耿於懷,對楚山眾人存有戒心,當時他真要密切聯絡靖勝軍舊部,定然會被坐實心懷叵測的罪名。

不過,時變事變勢亦變。

倘若京畿禁軍有一些靖勝軍舊卒,在汴梁陷落後迫於形勢事敵,他現在率楚山精銳突襲汴梁,勸導他們重舉義旗,歸入楚山麾下共同為大越抵禦胡虜,誰又挑出半點毛病來?

“此時汴梁城中,大體有多少將卒會是我父舊部?”徐懷又問道。

“可能有三五百人,也可能有更多!”

周景在趕來的路上,就跟姜平詳細問過一些具體情況。

因為太多的坎坷經歷,又因為調入京畿禁軍也僅是低層武吏,姜平沒有機會,也未曾想過要去了解京畿禁軍有多少人與靖勝軍有瓜葛。

不過,他調入京畿禁軍六七年後,在正常接觸過的京畿將卒之中,明確知道的就有十一二人曾在靖勝軍從過軍,甚至也都對當年的舊事耿耿於懷、頗感不平。只是受限他們自身的地位,以及內心卑微的渺小感,他們也就是如此感覺而已,並不能影響到他們日常中來。

周景照投降京畿禁軍四萬餘眾,再推算靖勝軍兵變之時人馬規模,推算西軍這些年於秦鳳等州抵禦党項作戰傷亡,推算西軍與廂軍之間的汰弱留強,推算這些年京畿從西軍抽調、補充精銳兵馬的比例,周景推算此時偽楚守禦汴梁的兵馬之中,少說有三五百靖勝軍舊卒。

不過,考慮到靖勝軍即便再受蔡鋌猜忌,但在王孝成統領數年期間,不僅致力於將老弱病殘汰換出去,對最底層將卒的培養也是不遺餘力,傳授伏蟒拳、刀、槍術不作保留——這些決定了靖勝軍舊卒即便年逾四旬、五旬,留于禁軍之中的比例可能要比想象中更高。

當然了,就算此時汴梁偽禁軍之中,靖勝軍舊卒只有四五百人,就算他們轉碾一生,絕大多數人仍是一個大頭兵,但所能攪動的影響力,很可能是遠超眾人所想象的。

偽楚在汴梁及附近城池,總計有五萬多駐軍,徐懷為何還敢直搗黃龍、奔襲過來?

絕非徐懷狂妄自大到真就以為楚山軍已經天下無敵、兩三千人眾就可以橫行天下了。

實際最根本的還是偽楚汴梁守軍的構成,其實真正能稱得上有一定戰鬥力的,僅有楊景臣、楊從宗父子從雄州帶來的萬餘降附軍以及赤扈悍將拔格率領駐守汴梁裡城的兩千赤扈及諸蕃騎兵精銳。

而偽楚汴梁守軍裡,差不多有四萬人馬,都是京畿禁軍在汴梁失陷後迫於形勢,或受投敵的李汲、王戚庸等親信將領脅裹事敵的。

這些人馬雖然被收編也有一年多時間了,但赤扈人將李汲推出當傀儡,建立偽楚王國,並不能解決河淮殘破這一實際問題。

汴梁糧秣奇缺,極盡收刮,還要擠出有限的錢糧,供給鎮南宗王府、平燕宗王府及嶽海樓等部降附軍所需。

而在汴梁守軍之中,拔格所部及楊景臣、楊從宗父子所統領的雄州兵馬,物資保障也是遠遠優先於汴梁降軍之上。

就汴梁降軍而言,這一年多來,所得補給甚至遠遠少於汴梁被赤扈人圍困期間。

汴梁降軍絕大多數將卒都食不裹腹,又受雄州降軍及赤扈及諸番騎兵的打壓,指望他們真會有心替赤扈人、替偽楚帝李汲買命守汴梁城?

所以徐懷奔襲汴梁城之初,基本就沒有將四萬汴梁降軍考慮在內。

而拂曉之時突襲南薰門,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將南薰門守軍殺退,奪下南薰門就足以證明這點。

當然,徐懷之前也只是考慮,要以最快的速度,將駐守汴梁外城的汴梁降軍擊潰,瓦解他們的戰鬥力,使之不能成為威脅就算。

他們在汴梁主要還是考慮與守禦汴梁裡城及皇城的雄州降軍及赤扈騎兵對峙,徹底的將赤扈人在外圍的兵馬以及嶽海樓等部降附軍的注意力吸引過來。

周景趕來,實際提出在瓦解汴梁守軍戰鬥力的同時,還存在一個新的可能。

那就是利用招攬靖勝軍舊部、舊卒的同時,以數量可能僅有三五百人的靖勝軍舊部、舊卒作為紐帶,去迅速聚攏汴梁降軍之中血性未泯、內心深處並不甘願真心事敵、又或者僅僅對赤扈人欺壓不滿、不平的將卒,就在汴梁城中,直接形成一支新的戰鬥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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