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範已隨錢郎君先去見殿下了——鄭懷忠、趙範對接下來的形勢確實極為悲觀,只是之前不知道我們這邊的看法,三天前拜見殿下時有所保留。”

“這個鄭懷忠不簡單啊,在鞏縣竟然按兵不動!”徐武磧蹙著眉頭說道。

徐懷全力經營楚山,對河淮形勢糜爛早有預判;史軫也早就果斷謀求退路;蕭林石率契丹殘部退守西山之時,對南朝的形勢發展,也只寄望大越最終能在淮河與赤扈人形成對峙、僵持,他們都是有大眼光、大謀略的人物,但除開這三人外,徐武磧目前還沒有發現其他人將形勢看得如此透徹。

赤扈人北撤之後,朝野很多人甚至都還變得樂觀起來,即便是錢尚端、張辛等人受到楚山眾人的影響,對惡劣形勢猶缺乏足夠清醒、深刻的認識,還需要徐懷今日徹底吹開迷霧。

鄭懷忠、趙範他們對形勢能有如此準確的判斷,當然不簡單,但恰恰如此,想到他們在鞏縣手握重兵卻按兵不動,徐武磧更是如梗在喉。

朱沆神色也凝重起來,他知道徐懷在鞏縣突襲清泉溝寨時,鄭懷忠作為西軍勤王兵馬的副帥,陝西五路勤王兵馬行營副都總管,當時就率數萬前鋒軍在鞏縣卻按兵不動。

之前他們以為是鄭懷忠怯敵畏戰,或水平有限無法果斷把握戰機所致,現在看來,鄭、趙等人城府要更為深沉。

“……”徐懷微嘆一聲,說道,“倘若鄭懷忠是梟雄人物,這樣的惡局,由他坐鎮關中,未必不是好事。”

河淮糜爛已成定局,但能不能在江淮形成有效的防線,關中與洛陽作為側翼,能否拒敵於外,將極其關鍵。

在這種層次上,鄭懷忠、趙範倘若真是梟雄之輩,至少能叫人對側翼更有信心一些。

還有一個極關鍵的,就是蕭林石能否率契丹殘族,從西山撤到延麟等地,需要鄭懷忠這麼一個在西軍極有地位與影響力的人物首肯。

徐懷他們在路上沒有耽擱,趕到驛館景王住處,趙範與錢尚端也才剛剛落座。

“徐軍侯,”趙範看到徐懷與朱沆、徐武磧走進來,非常謙遜的站起來拱手行禮。

“趙先生客氣。”徐懷還禮道,這時候卻是確認趙範在自己面前如此低聲下氣實是心虛了。

簡單寒暄過後,趙範便直奔主題,說道:“鄭公不願北上,也是知道朝中糧秣難以為繼,寄望三路兵馬倉促北上接敵能一舉挫之,此謀危害實大,將葬送大越社稷。然而朝中並無鄭公爭辯的餘地,爭辯便是怯敵,有些話自然也就無法吐之為快。之前沒有在殿下面前言明,也是擔憂會有誤會,卻不想殿下對形勢早有洞悉,鄭公為之前的猶豫,特遣趙範過來向殿下謝罪!”

“鄭公心有憂慮,又怕軍心動搖,哪裡有過錯?”景王趙湍寬慰趙範說道,“但現在大家都開誠佈公,有什麼話還請趙先生盡言。”

形勢之惡劣,之前都已分析透,現在也與鄭懷忠、趙範取得共識,接下來要說的就是大家要怎麼做的問題。

而鄭懷忠、趙範在北上之前就已經意料到這點,徐懷相信他們早有思慮,便坐在一旁看趙範怎麼說。

趙範見眾人都朝他看過來,知道這次無法再有保留,拱拱手,說道:“赤扈人以太原為餌,我們不咬鉤,他們在秋後也會集結大軍再次南下。而我等在蒲州、潞州、澤州集結再多的兵馬,糧草難以為繼,便是連城池都不能去守!”

晉蒲澤潞等河東中南部地區,之前長達半年時間受到虜兵的滋擾圍困,各個城池的存糧都極其有限,像晉城已有成百上千饑民斷糧餓死,此時更是迫切需要外界運糧過來賑濟。

現在大軍開拔過來,只會進一步加劇地方有限存糧的消耗。

朝廷說是從關中調糧到河東,目前也只能一點點的擠出來,即便能勉強敷用,但根本無法在任何一座城池形成足夠的積儲。

這也就意味赤扈人再次南下,他們除了後撤,任何一座城池都不能去守,要不然就會頓陷絕地、死地。

趙範代表鄭懷忠過來,建議就是鄭懷忠將直接上表朝中,舉薦有功在身的景王出掌河中府(蒲州),率宣武軍守與關中僅一河之隔的河中府治蒲坂。

此外鄭懷忠會遣一將率精銳守陝州位於黃河北岸(茅津渡北口)的平陸城。

只要赤扈人東路軍再從河北直插黃河南岸,鄭懷忠不會與赤扈人的西路軍主力接戰,會率所部主力直接撤往平陸、蒲坂,封鎖住虜兵從河東直接進攻洛陽、關中的通道。

也就是說他們必須做出放棄參與第二次汴梁防禦戰的決心,儲存住實力。

景王這邊在汴梁有任何需要舉薦的官員,鄭懷忠都可以河東制置使的名義,將他們調到河東來,並安排到河中府去,為接下來的大變作準備——朝廷現在指望鄭懷忠北上接敵,要錢糧沒有,要幾個人以及幾頂官帽子絕不會阻攔,說話絕對比景王要好使得多。

而所謂的大變,就是汴梁失陷後,他們擁立景王為新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