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沆有些卡殼。

平時替朱沆打理諸多雜務的呂文虎卻知道胡宅住址,說道:

“汴河藏金橋過去鐵簸箕巷第一家便是胡公住宅——胡公在鄂州有無家人不曉得,但他夫人三年前病逝,郎君曾著我弔唁,聽說胡公並無續絃,兩子,長子胡侁也考中進士,出京任官,在哪裡任職卻不清楚,次子胡渝尚在胡公身邊,此番應該會隨胡公南下蔡州赴任。”

胡楷這等人物出鎮地方,都有資格自闢僚屬,而得力能幹的子弟,倘若還沒有走上仕途,當然便是僚屬裡最重要的成員。

就像王番暫時辭職,此時留在王稟身邊佔據最重要的幕席。

想到這裡,徐懷又朝侍衛步軍司的大院望了一眼,他拜見王稟時,王番一直坐在一旁,印象裡都沒有聽到他說一句話。

這多少叫徐懷有些失落。

“行,我這就前往藏金橋去等胡公面聖。”徐懷說道。

“我派一人領你們過去。”

此時夜色漸深,形勢緊張起來,城內也開始淨街,呂文虎怕徐懷他們摸不清道路,直接吩咐一名朱府奴僕領徐懷他們去胡楷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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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連線四座主城門的大道乃是汴梁城裡的主街,但汴河穿城而去,兩岸卻是汴梁城最為繁華的場所,藏金橋、鐵簸箕巷都好辨認。

徐懷他們策馬而行,一炷香便趕到鐵簸箕巷。

不像有些官員,得任權位,宗族之中老老小小都攀附過來,府邸也非常的奢闊、熱鬧。

胡楷年輕時入翰林院,職卑位輕,之後長年曆仕地方,再回京中雖得任高位,但與蔡鋌、王戚庸等主戰派不睦,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被踢出汴梁,因此既然沒有將父母叔伯及血緣關係親近的子侄接來汴梁,也沒有叫宗族中人攀附過來。

夜色下,徐懷看不出胡宅有多大規模,但通報姓名,由門人領著穿過垂花廳往中庭走去,胡宅十分冷清是能看得見的。

“二位便是徐懷徐軍侯、王舉將軍?”一名二十三四歲、相貌俊朗的青年站在中庭恭候徐懷、王舉等人的到來,說道,“父親剛剛派人傳信過來,說徐軍侯有可能會直接過來見上一面,叫胡渝在宅子裡等候徐軍侯。”

“徐懷見過二公子!”

胡楷作為節帥出鎮蔡州,地位要比尋常意義上的知州高多了,徐懷在他麾下聽用,同時又是胡楷極力促成的關係,才得歸桐柏山,他此時在胡楷次子胡渝面前,自然也是持行甚恭。

院子裡胡家奴僕正收搭行裝,幾輛馬車就停在前院,胡渝請徐懷、王舉、徐心庵等人到客堂坐下等候,正說話間一名有孕在身的美貌少婦在兩名丫鬟的攙扶下,站在簷下神色為難的探頭看過來。

胡渝告罪一聲走出去,徐懷隱約聽到他們二人在廊前說話:

“你隨父親大人去蔡州赴任,我可以走到我爹爹家去,你不要牽掛,也省得你分心照顧我——”

“父親派忠叔回來,說及要你與我們一起去蔡州,方便照料。”

“哪有什麼方便?我這身子在城裡連馬車都坐不得多久,此去蔡州三四百里路程,雪地顛簸,我吃些苦無所謂,但肚子裡的孩子怎麼吃得消?”

“要不等父親回來再說?”

當世馬車沒有避震結構,這麼冷的天氣,徐懷都寧願乘馬而行,也不想坐那馬車——對有孕在身的婦人,乘坐馬車不僅是非常辛苦,也是相當危險的一件事。

胡楷堅持要次子胡渝將有孕在身的妻子一併帶去蔡州,很顯然他對形勢的嚴峻是有清晰認識的——這麼看來,胡楷堅持要在淮源置縣,並納入蔡州,是希望桐柏山能成為蔡州往南延伸的戰略縱深。

這樣的見解與認知,在當世已屬難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