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雄軍打得這麼爛,令河東北部的局勢驟然惡化起來。

已經聚集起來的桐柏山卒,看似人馬不多,但在大越河東及契丹西京道之間,已經不再是可有可無的一枚棋子了。

士臣群體越是勾心鬥角,越是擅長險惡心計算他人,這時候就越是投鼠忌器。

徐懷他們背後就算沒有王稟、朱沆等人支援,其他士臣在這個節骨眼上,敢強硬逼迫桐柏山卒的可能性都非常低,真未必敢斷朔州三個月的糧草供給。

徐懷能看出王番內心對他們的不滿,但還不是什麼話都沒有說,就讓他們回朔州了?

而就算蔡系眾人這時候篤定徐懷乃是王孝成之子,就算認定桐柏山眾人對蔡繫心懷舊恨,但他們不能公開翻當年的舊案,也就未必敢公然逼反桐柏山卒。

天雄軍潰滅於大同城,現在又鬧出嶽海樓刺殺葛伯奕之事,蔡系的屁股現在是越擦越髒,他們敢為河東局勢進一步惡化承擔責任?

“可能我們之前所擔憂的最壞情形並不會出現了,”徐懷蹙著眉頭說道,“葛伯奕現在的節奏,就是先咬死嶽海樓通敵,然而暗中慫恿朝野將矛頭直指蔡鋌,以便葛家最大限度的推卸掉兵敗大同的罪責。劉世中、蔡元攸這時候派人強硬的要求西路軍守住朔州,恐怕是他們預料到這一局面,後續東路軍在雁門或許也會有一些動作。這些蠢貨,沒有膽氣打硬仗,但內鬥起來,卻個個精明得很。再說了,葛伯奕或許也會對我們有所倚仗……”

“葛伯奕這些貨色,還是早早倒下,對大家更有好處!”

以往徐心庵、唐盤以及徐武坤等人,對那些高高在上的將帥多少還是有些敬畏的,但天雄軍潰滅於大同,已經將他們心裡這些敬畏徹底打碎掉了。

聽徐懷提到後續還有可能跟會葛家交易,徐心庵、唐青一個個都嫌棄起來。

“……我也就是這麼一說,只是告訴大家未來一年我們所面臨的形勢未必有大家所擔憂的那般險惡,”徐懷哈哈一笑,說道,“城中這麼多胡族婦孺,我們還是要都承擔起責任來!也要從這一刻起,讓所有將卒都意識到,我們將是一支與眾不同的軍隊。另外,軍中有很多老光棍,他們要是願意娶胡婦為妻,我們也要去促成,但有一點要注意,不得有強娶之事發生,而迎娶胡婦,其年幼子女也需要一併撫養、視同己出!”

“這怎麼行?之前清順軍與天雄軍在朔州大開殺戒,這些胡虜婦孺差不多都有父輩兄弟死於屠刀之下。我看對她們施粥兩三個月,等她們熬過這個冬季,便讓她們出城去謀生活。倘若真要撮合婚配,難保會有一些婦孺心懷舊恨,很可能會是大隱患啊!”蘇老常蹙著眉頭,覺得徐懷撮合軍卒迎娶胡婦之事有很多的不妥。

“先進去再說,施粥著下面人去施行便可,不需要我們站在這裡吹冷風!”

徐懷與眾人往刺史府裡走去,待在燒了火盆的暖和客堂裡坐下來後,搓著凍得發僵的手,跟蘇老常他們解釋道,

“胡虜部族間多殺戮,劫掠婦孺以充人口也是慣常事,總之整天不是你搶我就是我搶你,婦孺有如牛羊,皆是附庸。因此在草原上,也沒有女子或幼子為父兄報仇的傳統,即便被擄奪,絕大多數也都能安於新族……”

就算徐武磧、徐武坤、周景等人曾在靖勝軍任吏,與契丹人、党項人有過多次交鋒,蘇老常也曾受人誣陷,流放涇州為囚,但慣性思維所致,他們諸蕃部族的風俗傳統,卻是缺乏深入的研究。

諸多士臣也慣以“蠻夷”視之,但更根源性的東西,卻無意深究。

雖說徐懷腦海裡清楚閃現的記憶片段很短暫,像是一道道看不透的迷題,但伴隨著這些記憶片段,對赤扈人的種種認識,卻像是與天俱來一般,也隨之浮現,甚至比他自己所想象的更為具體、深入。

目前這三四千婦孺,不僅是他們目前不多能直接掌控的人口資源,更為重要的,是在契丹為赤扈人滅亡之後,他想要進一步吸納契丹殘餘勢力,這將是一個非常好的基礎。

他怎麼能因為一些不必要的擔憂及麻煩,就畏難不做?

消化、吸納這三四千胡族婦孺,是徐懷在北歸途中就想定的事情,這時候也是耐心勸告蘇老常、徐武坤他們:

“再一個,朔州、大同諸多殺戮,與我們有什麼關係?在朔州時,為約束軍紀,心庵他們當街處決六名院卒,在大同我們更是秋毫不犯,這時候我們又不惜擠出寶貴的口糧去救婦孺——這些也許說服不了城外的諸蕃部族,難道我們還無法說服城裡嗷嗷待哺的婦孺相信這點嗎?當然,我們並不是想要欺騙誰,我們在接下來這段時間確實需要對我們的兵卒進行改頭換面的塑造,使之真正成為一支心懷家國、從心裡明白|軍民乃魚水相依的精銳之師。這裡面有太多的事情要做,可能在座眾人都很費解,所以我們內部可以先放開討論;也只有我們內部都能認識到,才有可能真正的施行下去。不過,諸事都不要太著急,今天先施粥,我們也要好好的飽餐一頓,好好休息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