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繩縛(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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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陽口砦的城頭,還不時能眺望到膽大的蕃戶牧馬,驅趕牛馬群在遼闊的草場裡放牧。
徐懷他們在陽口砦休整到午時,用過午食,出陽口砦沿邊牆東進,在一座杳無人煙的山谷換上胡服,策馬往北,趕在入夜前馳入朔州城。
此時的朔州城,乃是建於北齊,歷代都有修繕,迄今已有六百年,城周長九里有餘,城牆夯土築就高逾四丈,城碟高六尺,峙立於黑駝山與恢河之間的平緩坡谷間,有著一種蒼涼的雄偉。
七百人馬扮用胡兵,在曹師利的引領下,馳入朔州城,並沒有引起什麼注意。
雖說近兩百年來,契丹一直都不懈的往燕雲諸州遷徙契丹及諸蕃部落,加強對邊地的控制。
朔州轄內也有成千上萬諸蕃,但主要在城外逐水而居,保留著傳統的部族風俗,而在朔州城內則還是以漢民為主;看街巷之間的店鋪宅院以及行色匆匆的行人,與蕃漢雜居的岢嵐城十分相肖。
在進朔州城之前,嶽海樓、朱沆等人與曹師利居前而先,徐懷距離他們較遠。
不過,在進朔州城之後,考慮到曹師利他會近距離吸引街巷路人的目光,他身邊也僅僅找一些滿臉絡腮鬍子、頗像胡容的健壯騎士簇擁曹而行。
嶽海樓、朱沆等人即便都換上甲衣,大張臉被頭盔遮住,但面相細看與胡人差距頗大,則雜藏在行進的佇列之中,往刺史府而去。
徐懷這時候距離嶽海樓、朱沆他們就很近了,看得出他們進城之後手裡都捏了一把汗;朱芝背脊僵硬得叫徐懷都擔心他會從馬背上栽下來。
人心隔肚皮,嶽海樓與曹氏兄弟接觸最多、最久,但他也無法完全斷定曹師雄、曹師利南附,不是契丹人的詐計。
倘若有詐,他們七八百人此時已經進入朔州城,就成了甕中之鱉——這點人手不要指望從早有準備的重圍之中殺出城去。
徐懷撇撇嘴,憊懶的拿馬鞭驅趕小飛蟲。
在他心目裡,嶽海樓要算一個人物的,徐懷心想嶽海樓與曹家兄弟多次接觸,南附之事也應該是他推動起來的,就連他都如此不自信,也難怪葛伯奕等人要曹氏兄弟屠戮朔州城內的契丹人及諸蕃民眾以為明證了。
而這種不自信,有時候比短視更為致命。
徐懷這時候陡然想到赤扈人南下,汴京城很可能是不戰而降,才會自皇帝以下數千宗室子弟及臣僚被俘虜北上;而準備從桐柏山道南逃南陽的,則可能是勤王兵馬在汴京城外另立的新帝。
徐懷輕輕的嘆了一口氣,默然跟隨著隊伍之中,往刺吏府方向行去。
進朔州城之前,蕭燕菡便給解開捆綁,此時得以獨乘一馬跟隨在徐懷身側,自然也能將眾人的神色看在眼底。
說實話,普通將卒冒充敵兵闖入敵城,背椎僵硬、手心捏汗都是極正常不過的事情;像唐盤、徐心庵他們都難以避免。
而再看朱沆、嶽海樓等人神色,蕭燕菡能確認他們對曹師雄、曹師利南附、朔州城裡並無埋伏也並無十足的把握、自信。
這一切跟他們事先預料的一樣,大越君臣對曹師雄、曹師利南附沒有信心,最有效、最簡單也最快速的驗證辦法,就是迫使曹家兄弟屠戳契丹人以絕後路——也只有這樣,越軍偏師才敢大膽往大同穿插過去。
她隨徐懷一路北上,不僅得以進入天雄軍重兵控制的陽口砦,看到那裡糧秣堆積如山;她一路還不斷與別的天雄軍人馬相遇,這時候也能很肯定天雄軍已經做好突襲大同的準備,就等著對曹師雄、曹師利進行最後的驗證。
這一刻她也能確認陳子簫並沒有背叛契丹,與徐懷合謀騙她。
都進入朔州城了,徐懷與陳子簫還有什麼好騙她的。
她只要不再試圖逃走,徐懷想透過她假傳訊息也不可能啊!
徐懷與陳子蕭倘若想揭穿他們的陰謀,勸葛伯奕中止突襲大同的計劃,將她交出來,或者之前就令死間計無法得逞,不是更有效?
契丹糜爛成什麼樣子,臨潢府、大定府等契丹腹心之地所面臨的危機,她比誰都清楚。
她也清楚西京道防禦是何等的虛弱,迫不得及實施這樣的險計,也不過是作最後一搏。
甚至在岢嵐誘使天雄軍大肆殺戮蕃民,她沒有顧著自身安危,拒絕提前撤走,也是做好不幸死於嵐州的心理準備。
她被捉住時無比憤怒乃至驚懼,不過是怕陳子簫與徐懷合謀,將契丹最後一絲掙扎的希望都掐斷掉。
在這一刻,憤怒與驚懼皆如湯沃雪、消之一空,她的心思便鎮定下來,看徐懷那張年輕甚至可以說還相當俊朗的臉上,此時僅僅掛著淡淡的無奈哀容,並無半點的緊迫,打望左右的街鋪還頗有信馬由韁的意味。
她突然間很好奇:照陳子簫所說,這廝今年才十七歲,他怎麼可能窺破這一切,還能如此淡定面對這一切?
當然,她心裡的憤怒與驚懼不在,但想到這廝非禮過她,恨得還是要將他的狗爪子剁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