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精瘦的漢子聽著聲音,從渡舟烏篷下鑽出來,看到二當家陳子簫已經站在對岸的野渡上,嘴裡招呼著,手裡去解纜繩的動作也是麻利。

他將竹篙子撐到河床上,渡舟便似離弦箭一般,往西岸這邊靠過來。

除了二當家陳子簫,以及一同潛入淮源鎮打聽訊息的兩名跟班外,其他八人都是生面孔,艄夫打量了他們兩眼。

其中有七人皆是筋強骨壯的健漢,所牽的馬背上都綁有刀弓。

這些人雖說都是粗布短衫的隨從打扮,卻頗有顧盼自雄的氣度,顯然個個都是刀弓嫻熟的好手。

為首的那人三十歲出頭,一襲青黑色長袍,長相儒雅,卻像是個讀書計程車人——鄔七能一人守在這渡口,眼睛當然是夠毒的。

艄夫鄔七看這些人不凡,忍不住好奇的問二當家陳子簫,

“這幾位爺就是二當家您這次親自趕去淮源見的客人,怎麼都帶到寨子裡來了?”

“你多嘴亂問什麼?不該你知道的事,撐你的船便是。”陳子簫低聲訓罵道。

渡過跑虎溪,眾人牽馬鑽入茂密的莽林,爬山道而上。

片晌之後,眾人停在半山腰的一座天然石臺上歇腳,卻發現已經距離溪面已經有二十多丈高。

跑虎溪對岸的野渡就像無人荒灘,渡船藏在柳樹林下,看不到蹤影。

陳子簫遣親信柳石泉先趕去寨子報信,讓大當家唐彪知道他直接帶人回來了。

青年文士在一株山槐下站定,盯住進山後便蹙著眉頭少言寡語的虎頭寨二當家陳子簫,沉吟說道:

“陳頭領你心裡也很清楚,以你這一身好武藝,留在這窮山惡水的寨子裡,永遠都不會有什麼出頭之日,但你只要替我們做成此事,相公那邊一紙招安狀,不要說淮源軍寨巡檢使了,像縣兵馬都監、軍州都巡檢使這樣的高官厚爵,也都是手到擒來的事!而你當年在濟州所犯的事,也根本就不叫事。”

“鄭先生,我這邊你放心,但大當家以往吃過朝廷的虧,疑心很重,我擔心說服他會有難度。”

“只要陳頭領你打定主意,便什麼都好辦!”文士說道,“進寨子後,你便說我們在汴京犯了事,走投無路只能跑到桐柏山裡來投靠你,也不要急於說服破風刀配合我們行事。我相信等大當家跟我們相處熟了,在識得我們的誠信之後,事情絕對沒有陳頭領你擔憂的這麼難辦。”

…………

…………

破風刀唐彪好酒,虎頭寨但凡有新兄弟入夥,都會大擺酒席。

鄭恢、董其鋒等人在汴京犯事,千里迢迢趕來投靠,唐彪也沒有多想,照例擺起酒席,將山寨裡大小頭目十數人都召集起來,陪同投靠過來的鄭恢等人,一席酒從黃昏喝到子時,才頭重腳輕各自散去。

陳子簫原本擔心唐彪會對鄭恢等人有戒心,也怕鄭恢等人心高氣傲,嫌棄山寨裡的頭目粗鄙,大家相處不到一起來。

卻不想鄭恢、董其鋒半點都不拿捏姿態,酒席間將唐彪及其他頭目都哄得開心;不僅今夜這一席酒喝得暢快,大家還約好明天各敘長幼、結拜異姓兄弟。

陳子簫暈乎乎的回到房裡,便想著過幾天鄭恢與大家相處熟了,再找大當家唐彪說招安之事應該不會再那麼牴觸了吧?

婦人膽怯的端過洗腳水,不小心手抖了一下,潑了一些泥地上,驚恐的看過來,擔心陳子簫會抽一巴掌過來。

“無礙的,你莫要這麼怕我,”陳子簫伸手摸住年輕婦人入手滑膩的臉蛋,除了驚恐欲躲的眼神叫人不喜外,卻很有幾分姿色,安慰她說道,“你安心留在寨子裡伺候我,你便是這虎頭寨的二當家夫人,穿金戴銀,平日裡還有丫鬟伺候,還要怕什麼?你也不要去想以前的事,不要逼我跑到信陽縣,將你的家人殺個乾淨。”

“嗶嗶嗶!”有人在外面輕叩院門。

“誰?”陳子簫剛有點情趣,不耐煩有人這時候來打擾他。

“是我,董其鋒,大當家剛派人來喚鄭先生,又讓我過來喚陳兄過去走一趟。”董其鋒在院門外喊道。

陳子簫心裡疑惑,酒席剛散,大當家唐彪喝得醉醺醺的,走路都不穩,能有什麼事急著喚他跟鄭恢過去?

再說了,唐彪也喚他過去,為何讓今天剛入夥的董其鋒跑這一趟,就不怕董其鋒還不識得寨子裡的路。

當然,陳子簫也沒有岔想到其他地方,伸手在婦人鼓脹豐挺的懷裡摸了一把,說道:“洗乾淨等我回來,我以後不會虧待你的。”

陳子簫披上衣衫,就徑直與董其鋒往大當家唐彪那邊的院子走去,但推門走進院子,酒意便驚醒過來。

院子裡沒有山寨兄弟,都是鄭恢帶過來的幾人守在院子裡,身負長弓,長刀都握手中,他走進來,這幾人眼晴裡都帶有些許戲謔神色的看過來。

“鄭先生跟大當家應該都在屋裡,陳兄裡面請。”董其鋒伸手請陳子簫繼續往裡走。

陳子簫趕過來除一把刀都沒有帶,現在除了往裡走,還能怎麼辦?

陳子簫推門走進堂屋,燈燭高燒,卻見大當家唐彪與貼身兩名手下橫屍倒在冰冷的泥地上,唐彪新擄來的婦人縮在角落,襠下溼了一片,而鄭恢坐在正中的太師椅上朝他看過來:

“陳兄,你現在是虎頭寨的大當家了,恭喜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