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懷趕到金砂溝寨,日頭已偏斜下來,蘇荻、徐灌山等正帶著人打點行裝,準備帶著諸家小返回獅駝嶺東坡新寨去。

過去一個多月,金砂溝寨不多的青壯幾乎都抽出來操訓備戰,寨子的建設都停頓下來,蘇荻、徐灌山帶著獅駝嶺東坡新寨百餘口人撤過來,在這裡擠了四天時間,一切都難免顯得有些狼藉。

金砂溝寨這邊諸多事都被迫停下來,但溜槽法採金不需要用青壯,婦孺都能開採溪底沙泥、取水淋濾,卻是金砂溝寨這邊過去一個多月持續未斷之事。

世勢動盪,糧食彌足珍貴,但黃金還是要比銅銀以及字畫等珍玩堅挺得多,是硬通貨。

很可惜金砂溝七八里綿延太過陡險,特別是雨水豐盈、水位上漲的季節,能讓人立足的溪畔河灘地非常有限。

除了周健雄、殷鵬等人的家小都遷過來,這一個多月又從逃避匪亂、逃到玉皇嶺求庇護的難民裡挑選一些沾親帶故的接納過來,現在金砂溝寨的住戶有一百三十多人,每日利用大樹剖鋸的二十多座溜槽,都能出七八貫錢的金砂。

看上去不多,但一年累積下來,卻足抵四五千畝旱地的年收成了,養活兩三百人是綽綽有餘了,但也就如此了。

“你傻蹲在這裡做甚?”柳瓊兒提著裙裾走過來,見徐懷蹲在崖頭,盯著下面簡陋的寨子出神,抬腳踢了踢他問道。

看著柳瓊兒雪嫩的腳踝甚是誘人,但腳踝往上,裙裾下居然還穿著絲質薄褲,一點看頭都沒有,徐懷抬頭看她迷人的美臉,說道:“你去跟十七嬸說,人不能撤回獅駝嶺新寨,得讓所有人都在金砂溝寨安家……”

“不是說徐武富已接受現實,不再折騰,還需要防備他什麼嗎?”柳瓊兒疑惑說道。

“不是防備徐武富。蔡鋌執掌樞密院,欲與赤扈人聯兵攻伐北燕,以復燕雲故土,然而赤扈人在漠北崛起三四十年,王稟相公以為大越內憂未除,武備不彰,此時行驅虎吞狼之策,擔憂終致惡虎反噬,故而在朝中極力反對聯兵之事。這也是王檀相公被貶來唐州的直接原因,”徐懷說道,“現在朝中主戰派勢力極盛,聯兵之事怕是很難阻止,而一旦驅虎吞狼之計不成,大越極可能會遭赤扈人的反噬,中原隨後也會陷入四分五裂的戰亂之中,桐柏山並不能置身事外。所以我們不能因為十七叔他們已經掌握徐氏大局,便想著將這裡當作採金地利用,而不再大規模開發……”

“你這都說到哪兒了?”柳瓊兒愣怔了一會兒,忍不住蹲下來,捧住徐懷的臉,盯著他問道,“你確定你就是認真的,不是杞人憂天?”

大越立朝一百五十餘年,契丹人、党項人差不多同時期在西面、北面崛起建國,歷來都是中原的腹心大患,大大小小的邊釁不知道發生多少起。

大越禁軍也有多次損失極其嚴重的慘敗,但朝廷每次都還能積極組織防禦、反攻,最終都成功將契丹人、党項人的兵馬擋在中原腹心之地的外圍不得深入。

赤扈人的崛起是要引起足夠的警惕,但要不是徐懷大智若愚早就將她的芳心踐踏得面目全非,柳瓊兒一定會斥責他胡說八道。

“難道不應該是現在我說什麼你就信什麼?”徐懷故作詫異的問道。

柳瓊兒手用勁掐徐懷的臉頰。

“啊,”徐懷舉手求饒,說道,“桐柏山稍有波瀾,短短月餘便有驚濤駭浪之勢,這些都說明承平之世下所暗藏的隱憂要遠遠超乎常人的想象。驅虎吞狼不成,是否會立即遭至嚴重的反噬,我現在是沒有辦法非常肯定的去說什麼,但未雨綢繆總不會錯……”

“這算什麼理由?與杞人憂天什麼區別?”柳瓊兒美眸橫了徐懷一眼,說道,“就算我沒有什麼腦筋,暈頭轉向都聽從於你,你這種理由如何去說服別人?獅駝嶺那裡有建成的屋舍、有剛開墾的新田,出入又便捷,誰為你這些理由留在閉塞、都開墾不出多少耕地的金砂溝寨?”

“難,這才顯得你口舌厲害嘛?”徐懷笑道,“總之要將更多的人都留在金砂溝寨,然後不惜一切代價的擇險要地形建造塢堡,並修建與玉皇嶺、歇馬山能通車馬的大道。山地裡是擠不出太多的糧田,還要儘可能在左右找到鐵礦進行開採……”

匪患猛烈爆發起來,淮源被圍月餘,糧食與鐵料作為最為基礎的物資,其重要性在淮源組織防禦時得到極其充分的體現。

糧食自不用說,即便山裡缺少耕地,糧食產量有限,但桐柏山經過這次大劫之後,各大姓宗族也應該會想盡辦法從外界購糧,增加山裡的儲備。

而說到鐵料,倘若淮源不是桐柏山的物貿中心,在被圍困之前截留大量的物資裡包括十數萬斤鐵料,外加街市百餘匠工滯留,鄉營連人手一柄刀矛都湊不足,談何抵禦數倍於己的賊軍?

為應對建和元年即將到來的慘烈大禍,金砂溝寨想要增強未來的軍事動員潛力,目前所能做的,也就這幾個方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