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至今記得他抱著那個小小的孩子,對蜷在被窩裡,一臉疲憊安詳滿足的秦皇后道:“御花園的桃花開了,朕的小女兒啊,就是踩著桃花來的。朕以後必定用千盛紅妝給她做嫁。”

轉眼,那麼多年。

轉眼,玉儀的屍骨已經下葬。

齊帝再也忍不住,撲到秦皇后懷裡失聲痛哭:“羅衣……是朕,是朕對不起你,對不起……玉儀!”

聽到那個名字,秦皇后渾身一震,閉上了眼,淚水也洶湧而出。

剩下一個齊閔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也跟著嚎啕大哭!

……

寧昭昭被拉出了房,卻並沒有走遠。

顏清沅還站在門口發愣。

突然聽到裡頭的哭聲,顏清沅皺了皺眉。

寧昭昭看著他在月色下清冽的側臉:“阿沅……”

顏清沅低頭看著她,突然道:“你是覺得他可憐了?還是說你覺得我就是個瘋子,目無尊長?真可笑,生我的是我娘,養我的是端王府,他算什麼東西!我對他已經夠客氣了,要不是有那點血親,我早就殺了他!”

寧昭昭嚇了一跳,然後皺眉道:“我以為你一點兒也不在乎……”

上一次,齊帝為了宋氏,隱瞞了玉儀被殺的案子。他的確流露出了失望的情緒。

但是沒有這次,這麼……嚇人。

顏清沅有些煩躁地道:“我當然不在乎……不,我是在乎的。這天下誰都是爹生媽養的,誰願意打小就寄人籬下啊?你知不知道那種滋味啊棒槌?逢年過節,我看著人家父子母子天倫,我是怎麼過來的?你以為我為什麼早早離開端王府?你以為我真的天性就野,就不怕死啊?那是因為端王府里人人排擠我知道嗎?我他,娘就是側妃帶著的拖油瓶!”

側妃剛進王府,雖然端王愛重,但那時候王府年紀大的姬妾還不少。膝下有兒子的就更囂張。側妃也是夾縫求生,總不能到端王面前去告狀!

那時候他多小啊,有天濛濛撞撞,走到花園裡看到側妃在池邊大哭!

旁人都說他是側妃生的野種,不知道和哪個野男人苟合生下來的孽種,竟然也敢帶進端王府……

舒服的日子誰不會過?沒有人天生就不怕死,非得去刀尖上滾著過日子的!

他是沒辦法!他從小就知道自己在端王府只是個外人,只會拖累側妃!

這麼多年,所有人都說他是瘋子,說他城府深沉,說他頑劣不堪。可是他難道就天生是這樣的嗎?

“這一切都是誰害的!”顏清沅指著身後的門,道,“都是他,你知道嗎?所以顏家死了多少人,所以顏家人在外漂泊了那麼多年!我弄成今天像瘋子一樣,都是因為他,你知不知道!”

他抓著寧昭昭的肩膀幾乎是有些聲嘶力竭得咆哮。

那是寧昭昭第一次看到那樣的他……

幾乎沒有什麼情緒的顏清沅,突然就失控了!也許他活到這個歲數,就是為了讓曾經對自己不屑一顧,狠狠打碎自己所有童真的那個男人屈服吧!

被掐得肩膀生疼,寧昭昭倒抽了一口冷氣,道:“你別……這麼尖銳。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心疼你。”

顏清沅猛的回過神,然後一把用力把她擁進懷裡。

他把頭埋在她脖頸之間,聲音嘶啞:“你知道我什麼時候最恨他……你離我而去的時候,我最恨他。我恨他把我變成了一個瘋子,我那時候每天都再想,如果不是這樣,你一定不會離開我,你一定會喜歡我!”

寧昭昭幾乎也要哭了:“阿沅,你別這樣,我不會再走了。”

顏清沅的雙手收緊,低聲道:“昭昭,你不能離開我……我不想,不想再像從前一樣……那樣我簡直不知道活下去還有什麼意義!”

“我不會,我不會。阿沅,我不會再離開……阿沅,你聽話,別難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