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此調侃蘇濟一時也只有淺笑相伴。

忽的一陣風吹來,樓臺四面的帳子被吹起,凜冽的風颳在臉上有些冷。

二人笑看著外頭比鵝毛還粗還大的飛雪,感受著杯中酒遞入掌心的溫暖,思忖著心裡藏起來的二三兩心事。

半日無言。

沈應梧手裡輕握著一隻千千結,許是時常拿著的緣故,紙角已經起了毛邊,看上去毛毛糙糙的,甚至已經泛了黃。

又是風拂過,他驚醒。

下意識握緊手中物,抬著較為酸乏沉重的眼皮,他盯著外頭更大的飛雪出神。

噹噹兩下敲擊從一邊傳來,他看去,是蘇濟拿著勺子在烹鍋裡攪,動作和平常沒什麼兩樣。

“這三年來,我總覺得我好像不是我。”沈應梧突然說。

蘇濟沒抬頭,“興許是沈大人睡迷了。”

“我似乎愛了兩個人,可我心中從來只有陛下。細細想來,我並不知是哪裡出了問題。

這一切,還真像夢一樣……”說著,沈應梧端起一邊早就冷了的酒送到嘴邊,大口吞下,咳嗽的更厲害。

緩了半晌,他又笑:

“我總是能想起一些我從來沒有經歷過的回憶,但沒有那些回憶之前,陛下真的離我好遠。

三年來,我早分不清真假虛實……你說世上是不是真的有另一方天地?”

“沈大人又何須執著那些看不見的東西。”

“因為在那個世界,微臣是會永遠追隨陛下,且永遠不會跟丟的吧。”

沉默,蘇濟停下手中動作,扭頭看向外頭白茫茫的一片,良久方笑:“或許吧。”

呼——

帳子再被掀起,咣噹一下,東西掉在地上發出一記脆響。

蘇濟睫毛輕顫,緩緩回頭,沈應梧好像睡著了。

攥在手裡的千千結被握的更緊。

……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右監司督公沈應梧,孜孜無怠,克佐國綱,勤勉忠堅。

其為國為民,今疾病死,朕甚閔之,以與先帝真情不渝,動容朕意,特拜為皇夫,合葬以夫之葬,與先帝同葬也。’

欽此!”

當夜,幾個宮人行色匆匆到了蘇濟這裡,低聲稟報:

“皇上,奴才們整理沈皇夫的遺物時,不小心將他手裡的東西扯碎了……您看要不要派人專門去修復一下?”

才印了紅泥落在一張奏摺上,蘇濟停住,盯著印上的蘇若喜的名字半晌,他抬頭:

“可是一隻千千結?”

“正是……”

“上面……寫了什麼?”

“只有‘我心悅你’四字。”

握了握緊掌中印,蘇濟允了。

一月後,他親自在靈前跪拜送靈,將沈應梧的棺槨引去皇陵之中,目送其入了蘇若喜的陵,笑味深深。

“皇上,大臣們問您何日擇選後妃,為雲朝開枝散葉?”

身邊太監的一句話出口,蘇濟笑容當即消失,頓了半會兒,他又笑道:

“沈皇夫是先帝的人,朕這個皇位雖是先帝送的,但在朕心裡,他們便是朕的‘父母’。

如今沈皇夫歿了,朕理應為他守孝三年,選妃的事情,以後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