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他父親這一輩,家道是一落千丈,究其原因還是因為當今世界已然沒了往昔的崢嶸。

痴迷長生之道的王公貴族,比比皆是。

再加上南唐賦稅,一年重於一年,百姓勉強可堪果腹,除了那些玩世不恭的公子哥,沒事去天音閣喝喝花酒,聽聽情曲,誰還會有閒心雅興去欣賞純正的琴瑟之道。

可以說,琴瑟之道以及一些傳承久遠的技藝和國學,走向沒落是必然。至於精修真正儒道之人,如今整個南唐國恐怕也超不過一巴掌。

現在的儒生習文,胸中裝的盡是些黃白之物,那些匡扶社稷,文死諫的儒義早被挖坑填埋於廢墟之中了。畢竟當今風貌如此,為之奈何。

丁勉的父親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而立之年便鬱鬱寡歡而逝,其母也在他父親去世半年之後,思念成疾,離他而去。

至此,整個丁家也只剩下了丁勉的叔父丁春來,以及丁勉這兩脈。

有道是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他這個叔父平素裡非但不幫襯於他,反而處處算計於他。

丁勉此次重傷昏迷,三間茅草房被燒了個精光,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正是他叔父所為,其目的便是為了圖謀丁勉父親留下來的那把尾部被燒黑的古琴。

此事,也是在丁勉進入翰林院任職之後,才得已知曉,只不過當時的丁春來官階比他高出了不止一籌,丁勉也只能忍氣吞聲,不敢舊事重提。

前世,在丁勉被李秋盈所救之後,丁春來一家好像人間蒸發了般,不見了蹤跡。再見到他之時,丁春來已然成了南唐國的戶部尚書,而其也更名為了丁修儒。

丁修儒能有如此平坦官途,靠得便是那把尾部被燒黑的古琴,焦尾琴。

此琴乃天漢年間,蔡文姬當年所用的那把絕世名琴。

琴身取材於火鳳之木,琴絃則是用龍筋所勾布,若是落入五音不全之人手中,與一把燒火棍無異。

倘若被一位凝結出琴膽之人所得,那意義便不一樣了。

據說,當時的蔡文姬憑藉這把焦尾琴,一曲滅了匈奴整整三十萬大軍,實乃一方逆天殺器。

丁修儒將此琴獻給了上代南唐國主李璟,李璟龍顏大悅,隨即封其為戶部員外郎,位列正七品,此後,丁修儒的官路可謂是步步青雲。

李璟在太子李煜大婚之日,將之送給了當時的太子妃周娥皇。周娥皇紅顏薄命、香消玉殞之後,這把古琴便陪葬在了皇陵。

倘若不是丁勉在翰林院無意之中翻看到那本古籍《天漢奇寶錄》,他斷然不會鋌而走險夜闖皇陵,上一世的滅門慘案自然也不會發生。

因為這《天漢奇寶錄》中記載著補魂填魄之法的下落。

書曰 :

天竺有僧,名曰會。少時出家破紅塵,精佛典,涉天緯,北上建業言身教。世說三害,一曰馬陵山上鳳,二曰普陀河下蛟,三曰錦帆江上賊。

會聞之,赤腳驅山鳳,一葦擒蛟龍,擇棲木以龍筋繞之,鳳翎飾尾,遂成琴,曰鳳尾。後,枯坐江岸七日,琴演佛典,帆賊悔之,棄暗投明。

次年三月,會至洛陽,參禪白馬寺,佛法精湛震朝野。大儒蔡邕慕名拜訪會,佛儒相同謂之明哲,互引知己,相見恨晚。

會有感戰亂不止,藏《安般守意經》於琴,增與蔡邕,以待有緣人。經文有一法,小我舍利託寶法,可補識之缺失。

蔡邕得琴,送於愛女文姬。同年八月,魔王董卓亂綱,琴尾被燒,文姬痛惜,改“鳳”為“焦”,以託傷感之情……

丁勉雖為儒生,佛經之類也略有涉獵,而佛家的“識”,指得便是三魂七魄。

權衡再三之後,他決定在周娥皇頭七當天,夜探皇陵,將焦尾琴中的東西取出,也只有那天夜裡,守陵太監才不會當職。

或許是命運多磨難的緣故,在周娥皇的陵中,他碰到了丁修儒的長子,也就是丁勉的堂弟,丁恆。

這廝竟然也潛入了皇陵,欲褻瀆周娥皇的屍身,丁勉心中的憤怒之火頓時燃起,操起古琴與丁恆扭打在一起。

丁恆見色舉被發現,本就心生退意,將身子虛弱的丁勉一腳踹倒在地之後,這廝倉惶而逃。

丁勉整理好周娥皇的遺容,又將琴中的東西取出後,便回到了家中,挑燈閱經。

第二天,丁勉沒有去翰林院當職,而是託管家將辭折遞交到了吏部,理由便是身體突發隱疾,無力再入朝為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