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雲鯨了,整個上水渡僅有六隻,小云,大雲,長雲,久雲,棲雲,流雲。”

扈行舟揮開白霧,看著雲鯨緩緩靠崖,“這隻小云,就是六個裡面年紀最小的一個,已經有三千多歲了,剛剛成年而已。”

“所以小云村就是這麼來的?”

“對,西金北水南火東青中土,各有一隻,沒有游龍行之前,全靠它們走遠路,還有一隻常年遊蕩在魂河裡,它年紀太大了,活了有上萬歲,足夠目睹一位帝君從登位到隕落。”

說話間,大如山嶽的巨獸已經靠在崖側,乘坐的客人們也都開始陸續登鯨。

盤坐在鯨背的老叟也站起來,他左手捏著一杆玉色小秤,右手是一根骨質短笛。

每個客人經過他,都會有滄桑的笛聲響起,客人身上就會冒出一縷的白煙,落到他那小秤上。

有的白煙蹦蹦跳跳,像個活躍的孩童,有的顫顫巍巍,如遲暮老人,有的慢悠悠半天才肯飄過去,有的嗖地一下就躥上秤,急不可待。

彷彿抽出來的不是白煙,而是一縷縷魂兒。

等煙氣上秤,老叟就拉長了調子,喊一聲,四兩,五兩……

偶爾有人被喊到三兩,就會多掏一把蓮子大小的遺玉,也有人被喊到六兩,便只取幾顆蓮玉,老叟也不數,全丟進他的葫蘆裡。

很快,輪到厲九川一行人登鯨,丁展被囑咐先上,給兩個孩子做個示範。

只見他來到老叟面前,短笛響起,從他身上絲絲縷縷地鑽出白煙,匯聚成一團落在秤盤上。

明明是無形之物,卻壓得秤盤緩緩下降,剛好讓秤桿平齊。

“五兩。”老叟依然是戴著斗笠,只露出下巴一撮白花花的鬍子。

丁展取出一枚棗玉,老叟將其丟進葫蘆裡,兩人完成了交接,丁展便在鯨背上找個位置,開始盤膝休息了。

一切看起來似乎都極其流暢。

接著炎琥走上前,扈行舟不由得有些緊張,因為雲鯨已經很久沒有載過凡人,萬一老頭髮難,就算出再多遺玉也走不了。

看見凡人登鯨,一些好事的傳承者也瞧了過來,竊竊私語。

“居然是凡人啊。”

“誰家這麼富裕?”

“應該是扈先生的客人……”

“挺稀罕……”

一個扎黑頭巾的年輕男人打個呼哨,怪笑道:“喲,這年頭還有裸蟲登鯨。”

“少見多怪,七十年前登鯨的凡人多得是。”坐背鰭附近的白衣先生冷不丁地反駁。

“那也是七十年前的事了,怎麼著,你是寄奴嗎?這麼替他出頭?”黑頭巾很是不滿。

白衣先生看都沒看他一眼,“呵,只是看不慣你們這些自詡神靈的傢伙,得了傳承就覺得自己跟腳不是人了。”

“你懂什麼!眾生皆蟲……”

“眾生皆蟲是天宮的說法,莫非您就是天宮中人?”

“你……”

黑頭巾漲得滿臉通紅,卻也不敢宣稱自己就是。

吵嚷剛停,炎琥似乎全然沒聽見那些話,直接跳上了鯨背。

從山崖和鯨背的縫隙往下看去,這巨獸脊背簡直像平原般寬闊,漂亮的大鰭緊貼豎紋溝壑的肚子,柔軟的須如天地間的巨蔓,輕輕地飄舞。

真是奇蹟,不過這麼大一隻鯨,為什麼最多隻能坐四十九人呢?

“站直了,別亂看。”

老叟的呵聲讓炎琥回過神,刺耳的短笛聲突然扎過來,好似長長的尾巴毛往人七竅裡鑽。

炎琥只覺得渾身又癢又疼,忍不住亂扭起來,嗷嗷直叫,鼻涕眼淚都往外噴。

但緊接著,似乎有什麼東西隨著笛聲被勾出來,飄飄悠悠地蹦到一杆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