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先生鬆開最後一個學子手腕,“他們沒問題,吃得都是水鳥,帶走單獨做幾次除穢,暫時安置在一條龍魚上。”

長髯師長隨即帶走剩下的人,只餘其他夫子擔憂地看著院首那團青光。

葛夫子捋著山羊鬚道:“你說,天宮如此深謀遠慮,又重傷安九九,又策反趙賓,為什麼單單隻對他們下手?”

“他們?”琴先生想了想道:“言樂他倆不算,只要沒在雲海山內就百毒不侵……趙奇山他們,恐怕是因為傳承種。”

趙家和紫家先祖趁天宮的人奪取傳承種時偷襲,得到了兩大災種傳承,一直被天宮視為恥辱。

“但事情已經發生了很久,書院也給把影響壓了下來,不可能是天宮意欲為之,但天馬一事倒似他們作風。”

“比起之前的天馬騷擾,這次出手倒像不知深淺的年輕一輩……”

兩位先生對視一眼,都看見對方眼中憂慮。

如果是天宮故意為之,說明他們已經做好了跟書院開戰的準備,如果不是,書院也很難讓天宮付出代價,因為被利用的,是他們自己人。

“琴先生!找到趙賓了!”一位花簪女先生慌張趕來,“但是……但是……”

“但是什麼?”葛夫子眉頭擰成疙瘩,“人在哪兒?!”

“就在那棵水杉下面!”花簪先生說不清,乾脆伸手一指。

琴、葛二人剛一趕到,就看見一個神色恐懼的學子坐在樹下……大口大口吞吃著一隻烤雞。

趙賓幾乎是連皮帶骨將之咀嚼吞嚥,狼狽得像是十幾天沒吃過飯。

琴先生還沒靠近就變了臉色,急忙攔著其他夫子迅速後退。

趙賓手裡拿著的烤鳥僅有一隻腿,還垂落一條長長的豬尾!

“是跂踵穢種!都走!”琴先生一聲高呼,原地頓時只剩下葛夫子和負劍師長。

前者是個精通除穢的老藥師,後者道法神通不同凡響,都有應對疫毒之法。

趙賓依然在啃那隻鳥,狼吞虎嚥,臉上卻有大滴眼淚瘋狂落下,濃烈的悲哀侵上心頭,令人悸動。

他眉眼尚且稚嫩,是屬於十幾歲的少年模樣,唇上絨毛都未褪盡,身為掌士卻膚色蠟黃,皮骨消瘦,肥鳥的油脂自他嘴角滴落,和淚水混為一體,竟然不分彼此。

趙賓的眼睛開始融化了。

他愈發兇狠地撕咬那隻鳥,喉嚨裡發出嗚咽的哽泣,顫抖如林中幼獸。

“趙賓,先生知道……”琴先生忽然捂住嘴,睫羽溼潤。

堂堂海事書院英才,海事府二等掌士,竟然連飯都吃不飽,體魄孱弱消瘦似少年!

可見他在趙家是什麼待遇,這背叛之中,又對趙奇山深藏何等怨恨?

無言的悲愴開始蔓延,負劍師長緩緩抽出寒鋒,“就算他身不由己,事情也已經無法挽回了,不若送他一程,也好安心。”

琴先生轉過身去,手背輕拭眼角,第一次送行時,她就知道很多孩子的命運,第二次再去,卻還是如此。

世家傾輒,勢力爭鋒,添之傳承種的惡意,這既是世人之悲,也是無言之殤。

上神啊,難道一切都是命中註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