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安撫,是九尾授首。

一個稍加逼迫,是鬼王白臉的性命。

厲九川站在高高的草坡上,遠處刮來的大風吹得野草倒伏,外袍飛舞,幾個破洞裡呼啦啦地灌風。

他手裡捏著神荼面具,六道細目正閃動著紫灰火彩,將空中逸散的鬼氣都攢集入內。

季歡站在他身旁,穿著同樣破爛的裡衣,神色迷惘不安。

“我打算跟九禾回兆陽。”

厲九川眼神落在荒野的地平線上,一抹赤霞緩緩下沉,映得漫天猩紅。

“可是……主上,山神殿一定知道您的傳承……常閒不是說了嗎,三方巨頭都抵達兆陽,讓您千萬不要回去。”季歡低下頭。

他眼睛才長出來,柔弱不堪,情緒稍有波動,眼裡便是一陣刺痛。

一時不忍,幾滴水珠跌碎在翠綠的草葉上,悄悄滑落。

兩個時辰前,玄螭鏡星光大放,厲九川嘗試一番,竟然看見一個老頭對著鏡子行禮。

金線繡雲紋七朵,當朝三品大員,正是新任京兆尹——常閒!

厲九川看見他的那一刻,瞬間明白了常閒當初的舉動。

看似敵對,但未曾實際損害過青茗會的利益,又莫名其妙地給他送《天論》……

如果常閒仍舊忠於玄帝,哪怕是以他自己的方式,去做他認為正確的事,這些奇怪的行為便能說通了。

玄螭鏡勾連諸多信物。

祁黃的鐵桿煙鍋、季歡的琉璃雙眼、某座院子裡水潭底部的圖騰,古老的蒼白石鏡,陰刻的墨玉配飾,殘破的神龕……等等等等。

短短半個時辰內,各色景象人影紛呈,他們都向鏡子的擁有者傳遞了同一個訊息。

不可迴歸兆陽!

但厲九禾必需得回兆陽覆命,她沒有出現在鏡子裡,也不是玄帝信徒,她有她的生活,和她的牽掛。

厲九川知道,在如此強烈的暗示下,如果他不跟著厲九禾回兆陽,她一定會死。

厲九禾會死,趙青會死,常閒會死,魏靈犀會死……是的,這位大樂王爺,也出現在玄螭鏡裡。

出乎厲九川的預料,玄帝的信徒依然是股強大的勢力,若不是鏡子裡沒有出現皇宮的景象,他簡直要以為是玄天上帝披著黃天的皮,在坐鎮八方了!

但可惜的是,鏡子裡還有些地方都看起來十分陌生,那些人穿著打扮和大樂也不甚相同,就像是另一個世界。

他們之所以向信物傳達訊息,完全是出於一種習慣。

而經過季歡的提醒,鑑於祁黃那樣的叛徒,厲九川暫時沒有跟任何一個玄螭鏡裡的信徒,發生語言上的接觸。

這些人是遠水解不了近渴,不足以解決這次危機。

厲九川心境越發恬淡,冷漠,額外夾雜一些小小的瘋狂。

他不明白,僅僅一個玄冥傳承,真的值得這麼大動干戈,值得這些人瘋狂佈局,值得無數性命的毀滅和延續?

甚至自己都不被放過。

玄十一陷入心錨崩潰,“滅世神”阻擋雷劫而死,下一個又是誰呢?是哪一個自己?

而這佈局之人,竟然能借玄冥信徒的嘴,向他傳達擁有如此殺機的暗示,反而成了厲九川現在最感興趣的物件。

回兆陽?

當然回去。

他想看看,這幕後之人究竟都有誰?身陷絕境,又都有誰來幫他?自己到底在和什麼人爭鬥,在和什麼人博弈,在這片殘破世界之下,還有什麼樣的天地?

他不擅長躲起來尋找生機,若前路真是死地,他篤信,唯有殺伐,才能創造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