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

一個罩著髒汙麻衣的枯瘦女人瞪大了眼睛盯著他,眼白遍佈血絲,像金魚一樣外凸。

“孩子……”

面板鬆弛遍佈褶皺的老人伸出手,絲絲縷縷的白髮貼在頭皮上,眼睛混濁發黃,透著麻木與死意。

“孩子……”

可笑又荒謬的是,一個腦袋大大圓圓的小孩也望著他,嘴巴一張一合,空洞地吐出同樣的話來。

“你回來了……”他們說。

忽然,厲九川抬手擋在身前,一支突如其來的青銅矛杆恰好被他捏在手中。

一個不知何時靠近的無頭甲士歇斯底里地將矛尖往前扎,筋骨肌肉隆起,黑青色的血管暴凸,卻不得寸進。

厲九川劈手砍斷長矛矛尖,動作如行雲流水遞入甲士胸膛破損的豁口。

暗紅色的妖目被瞬間刺破,矛尖綻放晦澀的黑芒。

盔甲裡發出渾沌的嘶吼聲,無頭甲士釀釀蹌蹌地後退,黑血從斷裂的頸腔裡湧出,如同酒水溢位碗沿,淋淋漓漓地灑滿了全身。

厲九川掃過周圍逐漸靠近的刑天種,他剛抬起手,耳邊驟然吹過一陣冷風。

“你回來了。”

這聲音分明是笑著,卻如深山冷泉擊澗,凜冽地散發寒意。

厲九川頓時僵在原地,這是玄十一的聲音!

“裝神弄鬼!”他呵斥一聲,猛然回身出拳,空氣中爆開炸響,卻只看見了一蓬黑霧繚繞。

“神?鬼?”熟悉的聲音依舊在響起,“你見過這個世界的神和鬼嗎?他們死後連魂魄都無處可去,要麼對月而悲鳴,要麼……成為神靈。”

說到神靈兩個字,黑霧緩緩凝聚成清晰的人形。

他墨髮束冠,黑色玉冠陰刻玄冥嘯天圖,修眉入鬢,鳳目狹細。

一身黑袍大氅,胸前血線勾勒群魔亂舞圖,背後紋著萬鬼朝宗錄,龍紋鞶帶,赤邊玄靴,即便是冷著臉,一雙眼睛也似笑非笑,俊美如仙君下凡。

但若細看下來,他眼神之冷漠,只叫人覺得一股寒氣躥到天靈,心生畏懼,再難直視。

厲九川嘴角抽了一下,“玄十一?”

這傢伙難道已經甦醒,還換了身衣服?

“哦,原來都輪到玄十一了。”那人冷笑,聲音卻似玉漱琅鳴般悅耳。

“什麼意思?”厲九川隨即警惕起來。

“什麼意思?”他上下打量著厲九川,低呢地笑起來,“我要殺了你的意思。”

厲九川不答,只是神情冷漠下來,兩人竟然如同照鏡子般相似。

“你太弱了,與其讓別人殺死,不如死在我手上。”他伸出修長的五指,笑容異樣地溫潤起來,彷彿只是想和麵前的青年打個招呼。

厲九川已經能確定,這個人不是幻覺。

“天哪,你竟不信我。”見厲九川毫無動靜,他臉上又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但很快變成誇張的大笑,“這世上難道還有人比我更值得信任嗎?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未必我會害你不成?”

“瘋子。”厲九川吐出兩個字,剛剛還在說要自己死,現在又說不會害他。

“我真沒想害你。”他接著說,“我只是想減少你的痛苦,你看,要是早點死去,就不會那麼難過了。”

他說得理所當然,好像全天下的人都能聽懂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