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九川嘴角抽了抽,想罵人但又不知道罵誰好。

冥冥中的危機感像纏繞成團的毛線頭一樣悄悄露出來,明知道可能會纏成死結,卻為了那一分渺茫的希望逼得人不得不扯它。

如果沒有這些陳年往事,沒有值得牽掛的人就好了,就能掙脫一切束縛,全心全意地搏殺了。

師父啊,我這輩子似乎還是被絆住了。

離開玄木殿,厲九川直接回了書院,沒記錯的話,《天論》這本書就在書院書閣裡有。

跟守門的夫子打過招呼,厲九川瞟了一眼看不到盡頭的層層書架,他乾脆問道:“先生,您知道《天論》這書放在哪兒嗎?”

“史類,赤路甲字一號。”老夫子想都不想便開口道,顯然對整個書閣瞭如指掌。

厲九川行過禮,按照標記一路找去,很輕易就發現了那本放在赤色書架第一行第一列的大頭書,起碼有兩個磚頭厚。

一看見這麼厚,厲九川又想起琴先生讓抄的書還沒抄完,頓時頭都大了。

他只好把書帶回去,然後一手抄書,一手翻看《天論》,搞得言樂震驚地盯著他好半天。

“你什麼時候這麼刻苦了?”太子殿下簡直覺得不可思議。

“一直如此。”厲九川敷衍道,偶爾抄錯兩個字他也懶得管。

“《天論》?你看這個做什麼?”言樂把腦袋湊過去,“據說這書可是曾經赤帝編纂,寫了不少獨特的秘文,記載了五方上帝的秘密呢!”

他喋喋不休地道:“不過這書流傳萬載,經歷過上百朝代更替,每代史官都會加入自己的見解,加上戰亂和儲存不當,已經改編得面目全非了,和原本千差萬別……”

厲九川動作頓住,盯著他問道:“那現在豈不是沒有真正的《天論》?”

“有啊,有一個原刻本,就在京兆府裡收著。”言樂脫口而出。

厲九川接著問:“什麼原刻本能儲存萬年?”

“神帝最初寫得那本就可以。”言樂難得有炫耀見識的機會,得意道:“《天論》記載萬事萬物,除了五帝奧秘,還有天上天下的一切。一直都被用來交給王朝,讓他們根據裡面的知識和道理推行合適的仁政,所以在京兆府放著呢。”

“你覺得當今天下推行的是仁政嗎?”厲九川瞥了他眼,站起身收拾書籍。

“怎麼不是?我大樂五州子民難道不覺得君王仁厚嗎?”言樂瞪著他反問道。

“我只知道邊境小城貧瘠之民數之不盡,死亡如吃飯喝水乃是常事。”

“那是邊境野民荒蠻,天生好爭鬥,管得太嚴反而是禍事。”

“五州子民是人,邊境子民就是蠻荒野獸了?以偏遠地之民脂民膏養身邊人,哼,你爹做得倒是心安理得。”

被頂了兩句,本就心情惡劣的厲九川頓時冷笑起來。

“滿口胡言!你有什麼證據?”言樂當即起身,怒目而視。

“邊境一顆遺玉換一貫玉錢,五州一顆遺玉換十貫玉錢。”

厲九川扔下這句話,轉身出門還書,只留下言樂愣在原地。

如果厲九川所言是真,那麼邊境遺玉將盡入五州,無用的玉錢則留在邊境。

若還想玉錢流通,不至於成為過多的廢幣,那麼超過九成九的玉錢將被富庶掌權者藏在金庫裡,剩下的人過得什麼日子,用腳趾頭想都能猜到。

而遺玉也不是無窮無盡的,要想有足夠的遺玉流通到五州,就得有足夠來源。

傳承者不可能提供如此龐大的數量,那麼受到傳承汙穢變成汙穢種被殺掉的那些人,他們就是活生生的遺玉儲備。

如此看來,邊境必定存在龐大的玉奴養殖,專門用來培養有微弱資質足以承受汙穢的人,然後在他們死掉之前宰殺,以獲得足夠的遺玉。

揭開這層王朝的皮,下面簡直就是血淋淋的一片,不堪直視!

言樂很聰明,他幾乎是瞬間就想透了這一切。

聰明人往往腦子轉得很快,所以他隨之就想到使用遺玉時,必不可缺的黃柏脂。

如果遺玉要人命來補充,那麼黃柏脂又是怎麼來的呢?

言樂吞了口唾沫,使勁將腦海裡的想法搖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