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線天光打在孩童臉上,光影將他的面孔分成兩半,一半螺旋彎角,三道血目,一半眼眸漆黑,冷漠無情。

是時候去書院上課了。

厲九川來到獨居,推門就是言樂鼾聲如雷,腦袋亂糟糟的像雞窩一樣,桌子堆得全是書,簡直邋遢得無法入眼。

看旁邊兩冊新抄的厚書,這廝竟然真的抄了一夜,估計是靈源耗盡才睡著了。

嘖……

抬手抓住言樂後襟,門檻把這傢伙腦袋磕了兩個響。

等到湖畔時,琴先生也剛好出現,言樂這廝才清醒,趴在湖邊洗臉。

在厲九川的授意下,黑蛟還是沒法正常說蛟語,擱那一會叭叭叭一會咕咕咕,弄得琴先生滿頭霧水,無論是威脅還是好言相勸,黑蛟都是一副我是智障你管我的樣子。

琴先生只好按照十幾年前的蛟語課,簡單教了兩個讀音,讓厲言二人繼續抄書,自己又去找別的夫子過來看看黑蛟什麼毛病。

可惜的是,直到下課琴先生還在忙那個笨比蛟,厲九川悠閒地抄了兩本冊子,等到天黑後,換了衣服去黃沙坊,準備解決鬼坊問題。

自從上次埋伏事件後,黃沙坊幾乎成了禁地,連同旁邊的石坊、白木坊都成了無人地帶。

海事府將出入要道封死,已然是準備放棄了。

不是無法解決,而是實在騰不出人手,也沒有那個時間。

這就導致難民湧入其他坊,導致人口暴增,出現了短暫的缺糧,好在海事府這點上沒有吝嗇,直接讓京兆府批准派發糧食,暫時解決了問題。

但厲九川去的路上,隨處可見衣衫襤褸的難民們睡在街道巷角,幾乎無處下足。

等他來到石坊時,周圍卻空無一人,連蚊蟲都沒有。

厲九川翻過新築的高牆,將神荼面具戴在臉上。

“白臉。”

他招手,一道龐大的身影自地面倏忽鑽出,趴伏下看著主人。

白臉在鬼坊出現的速度和在別的地方出現速度簡直是兩個級別,前者像進自己家門,後者像體型高大的蟊賊鑽別人家狗洞。

“可令群鬼安分?”厲九川問。

白臉皺了皺鼻子,在地上邊爬邊聞,一路走向深處。

它經過的地方,無數虛幻的身影如林中受驚鳥雀,呼啦一下全都散開,然後躲在陰影裡偷摸打量。

直到一處風景如畫的小湖邊,三隻高數丈的鬼物阻攔在白臉身前,雖然瑟瑟發抖,卻不願離開。

白臉緩緩抬起身,烏黑瘮人的眼珠俯視下方小湖。

它吸氣,無邊陰風捲入鼻口,胸膛高高隆起,“吼!!!!!!”

湖畔阻攔的鬼物包括近的、遠的、躲藏的鬼物全都像蒲公英一樣被颶風颳了起來!轟地全都揚上天!

小湖湖水瞬間被吹開,露出地表一團鼻涕似的、糊在淤泥裡的東西。

那是一顆巨大的鬼卵,白臉在以鬼王的身份宣戰!

難怪有別的鬼物敢阻攔,原來是已經認主其他鬼王了,可惜這傢伙還沒來得及誕生……

厲九川摸了摸下巴,正要說什麼,只見白臉哐地將腦袋扎進淤泥中,呼嚕呼嚕就大嚼起來,青黑液體飛濺,夾雜著某些支離破碎的部位,落得到處都是。

白臉吃完,長長的舌頭一卷,將最後的殘渣都舔乾淨,然後蹲在原地露出無辜神情。

“……”

這表情怎麼有點似曾相識呢……厲九川一陣無語,他剛想讓白臉把鬼卵留下,結果這廝就吧唧吧唧開吃,明明都感覺到自己的意思了……哦,是怕新生的鬼王爭寵,取代它的地位嗎?

算了,吃都吃了,厲九川拋掉腦袋裡那些想法,又開口問道:“剩下的鬼物能控制嗎?”

白臉吧咂一下嘴,傳出一道念頭,大概意思是,能。

“那你暫時留在這邊,後面我會派人進來住,但凡口唸這段祈詞的,都要百鬼退避。如果不會這段話,生殺由你。”

“稟木德之君,告萬鬼之王:極星照北水,風雷起東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