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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吉與一眾村民目送沈逍三人離去,然後回到家中,向病中的父親交代這幾日發生的事。

他的父親從前身體就病弱,近幾年愈發不好,只聽了一會兒便沒什麼精神,懶懶的揮了揮手,閉上眼睛。

萬吉也就不再多說,為父親掖了掖被子,轉身出了房門。

回到書房,萬吉沉默坐下,目光落在桌上的書本紙張上,腦海中漸漸浮現往事……他想起幼時,這書房是父親的專屬,常在這裡寫字做文章,還會把他抱到腿上,手把手的教他寫字,而母親則會站在一旁,笑盈盈望著他們父子倆,她還會端來蓮子羹、紅豆糕之類的小食,但是萬吉記不清了……那碗蓮子羹是什麼味道?

他的目光又落在桌角……記憶裡,他在書房玩耍時,磕碰過這裡幾次,於是孃親用厚厚的帕子把桌角包住,只是後來繼母進門,覺得好端端一張桌子包住一角不甚美觀,便把那塊布頭扯掉了。

他以為自己全忘了,現在才發現,那些記憶久存在心底分毫不少,只稍稍回憶,便牽腸掛肚的一幕接一幕浮現眼前……

他記得父親是別人嘴中的風流才子,身子骨雖不算強健,卻頗有時下盛行的病弱公子的風采,他記得母親是位溫婉美人,微微一笑,臉頰便會露出一個小小的笑渦。

他們一家三口在村中生活,悠然安寧。

後來……後來發生了什麼?為什麼父親會一病不起,為什麼母親臉上漸漸失去笑容,為什麼村裡謠傳著各種風言風語,說母親與貨郎眉來眼去,甚至還說,母親給父親的藥裡下了毒,所以父親的病才會越來越重。

他也信了,小小的身體搬來矮腳凳,踩上去,爬上灶頭,打翻了母親給父親熬了一夜的藥。

哐噹一聲。

藥灑了,罐子碎了。

母親匆忙跑進廚房,心急如焚的抱起他,將他燙紅的小手摁進水缸裡!

其實他並不覺得疼,但是母親哭紅了眼睛,後來父親與母親大吵一架,怪她沒有看好孩子,母親抱著年幼的他又哭了許久……

萬吉翻開手掌,那道燙傷的疤痕已經不顯眼了,然而這一刻,他希望這道疤永遠也好不了,就像能銘記住什麼一樣。

眼前泛起水霧,萬吉想起記憶裡母親模糊的面容,忍不住再度落淚。

門外傳來腳步聲。

他匆匆擦淚,繼母端著茶水走進來,見萬吉眼眶發紅,不由得問:“這是怎麼了?”

“無事,這幾日有些勞累,方才打了哈欠。”萬吉故作輕鬆道。

繼母神色惘然,輕輕點頭,“妖物為害鄉里,你也確實有些時日沒能安心休息了,今晚好好睡一覺吧。”

茶水端到桌上,淡綠的茶湯裡飄著幾片綠葉。

萬吉不禁想起母親失蹤後,父親擔心母親誤入森林,要發動村裡人一起去森林裡找,繼母攔住父親,就在這個書房裡,他躲在門後,從門縫裡親眼看見繼母聲淚俱下的抱住父親,哭道:“姐夫,我不敢瞞你,姐姐發昏非要跟那貨郎走,也不要阿吉了,你別再找她了!……”

父親當時氣急而病發,在床上昏睡了三天,醒來時,關於母親的事已經在整個村子傳遍——大家都說她愛慕虛榮,拋夫棄子。

父親從此一蹶不振,再也不提去找母親。

再後來,外祖父來看望病中的父親,不知兩人如何商量的,隔了數月,繼母便嫁了過來……

村裡人都說他有福氣,繼母是母親的親妹,知根知底,總不至於虐待他。父親也教他,要把繼母當做親生母親一樣孝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