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了小丫頭吃了點心,轉道又去了白氏的院子,她曉得白氏的計劃連自己和孩子都算計進去了,心頭總是不捨,總算當年白氏也曾照顧過自己。可白氏卻是不肯見她,只叫貼身的丫鬟回了話,謝了灼華的好意。

也不勉強,只叮囑了看守的婆子不可怠慢,不可岢扣用度,又去了沈焆靈的蘅華苑,見著看守的婆子神色閃躲,她便曉得蘇氏定是在裡頭,她不過柔婉一笑,貼心的叫婆子把院子守好,便往煊慧的彩雲間走去。

她猜測著大姐姐這會子不是剛發了一通脾氣,就是正在發脾氣,再不然就是在醞釀火氣的路上。

但她進了彩雲間,卻發現四下安靜一片,丫鬟婆子也不見慌張,屋中的冰雕輕緩吐著涼意,煊慧出乎意料的平靜,拿著繃子細細繡著松鶴延年的圖樣。

“我性子急躁,母親那時候總叫我多跟著嬤嬤學繡活兒,我沒得靜下來,後來母親走了,沒人壓制我,闖了好些禍,這時候才慢慢明白母親的深意。你瞧……”煊慧抬眼一笑,收了線頭,把繃子遞給灼華看,“妹妹看看,這鶴繡的如何?”

灼華繡工不行,但繡品好不好還是看的明白的,拂過那細密的針腳,配色沉穩不招搖,道:“是極好的,該是給祖母繡的寢衣吧!我與姐姐一樣,是個靜不下來的。母親那時候總是拘著我一道繡,我卻總給她搗亂。如今姐姐倒是繡的極好,我還是與針線不對付,每每動了針線,總要紮上幾針。”

將繃子放到一邊,煊慧看著一旁笸籮裡的香囊,嘴角有一絲迷茫的苦澀,道:“九月初七妹妹就十二了呢!十月中旬,我也要及笄了,姨娘就叫我開始繡些零零碎碎的婚嫁小物件。儘管心中有期盼可我腦子也不算糊塗,這些年天南地北的跑,看了那麼多庶出女的著落也曉得什麼才是自己的歸屬,自是不會去奢望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左右爹爹與祖母也不會虧了我,如你說的,我好歹也是長女麼!”

沈煊慧不急不緩的絮叨著,然後笑了笑,肩頭處繡著一朵盛開的緋紅石榴花稱的她的容色更是明豔不已,帶著幾分有趣又朝灼華眨眨眼,戲謔道:“你當我氣瘋了,要砸一套茶具出氣呢,還是去揍她一頓洩憤?”

灼華失笑,方才還真是如此想的呢!

“她自己不要臉面,偏連累了咱們一道被人非議,可到底是她自己做的孽,與咱們有什麼干係。”煊慧眉宇間是無所謂的淺淡,指尖掠過五色明豔絲線,若有似無的花卉香氣,嘴角含了不屑,道:“她心心念念著徐惟,可要知道緣分這東西老天自有說法,上趕著也好,勉強也罷,最後都吃不著好果子,我再與她囉嗦什麼?就這樣的腦子,我還真是犯不著跟她置氣呢!我方才那樣生氣,只是覺得從前自己竟叫這個沒腦子的東西算計了多回,心頭有些為自己不忿而已!”

灼華默然的看著陽光撲在窗欞上,春意百花舒的雕紋落了淺淡的影子在地上。

她又何嘗不是這樣的心思呢!

看煊慧的樣子,灼華便曉得她對徐惟的那點子心思已經沒有了,倒是有幾分豁達的意思,卻又難以想象這樣明白的話,竟是從她嘴裡說出來。人世輪迴中的每一步,果然都是十分緊要的。

話說回來,自己前世對李彧那樣痴迷,如今還不是斷乾淨了念想麼!

灼華感慨道:“姐姐如今也是穩重了不少。”

“我好賴長你幾歲,還能日日當著傻瓜給她們欺辱去不成!”昂了昂脖子,姐妹相視一笑,煊慧又神神秘秘的湊近她,說道,“與妹妹講吧,我是不信白氏去害她的,我倒是懷疑了一個人,妹妹可有疑心?”

灼華揚眉,倒是想聽聽她的猜測,“誰?”

煊慧起身稍稍開啟了一隙窗戶,有明晃晃的光影斜斜照了進來,灼灼著扭曲了一方空間,落在春意百花舒的光影旁,好似那薄薄的光影也有了影子在搖曳,煊慧眸中映著光,有燦然的光亮了起來,“袁家的那個!”

灼華嘴角綻了抹如花笑意。

煊慧一看她的表情,就曉得她也是有這樣的猜測的,揚眉道:“是不是?妹妹也想到這個人了吧!思來想去,這樣狠戾的手段也便是她了,咱們這些閨中的姑娘哪裡有這樣的膽子。可恨的是,竟連累了你受傷。”她又拉著灼華細細叮囑道,“你這傷還未好全了,這幾日可得好好養著,往後不計她遇著什麼危險,你不可去救,為著這樣不知所謂的東西,犯不著,知道麼!”

灼華失笑,看著她的關心不摻虛偽,又覺得熨帖,便笑著應下,“姐姐放心吧,我記下了。”

迎著傍晚的微風,在一片霞色中回到了院子。院子裡牆根兒底下有一片丈餘的竹林,霞色落在竹葉上,有溫柔的色澤,風拂過,枝影沙沙間有伶仃水聲,隱約間還能聞到一股淡淡的酒香,夾雜了竹葉的清香,呼吸間便似要將人醉了過去。

宋嬤嬤已經備好了熱水和新衣裳,見她回來忙小心翼翼的將她迎了進去,先沐浴更衣。

“姑娘是做妹妹的,何苦這樣東奔西跑的去寬慰她們。”嬤嬤覺得灼華過得實在辛苦,哪家的十餘歲小姑娘如她一般周全的,要顧著這個,又有安慰那個,換了旁家的姑娘,有著當權的老太太寵愛著,多是嬌氣的。

“老太太既然發落了,自有老太太院子裡的人去盯著,如今那蘇氏吃了訓自會照看著不出問題。說起來您叫連累了受傷,倒是不見蘅華苑的來問一聲。”嬤嬤解開了灼華半挽的髮髻,口中低沉著絮絮叨叨,“也是,都禁足了,自顧都不暇了,哪還記得姑娘對她們的恩德了。”

灼華只是笑著,她也是沒有辦法,要做個“溫柔善良又周全的好人”哪裡這麼容易了。她可不想再如前世裡一般,叫人背後嚼一句蠢笨無腦。

更何況做個“好人”,帶來的好處也不少,至少蘇氏母女這會子可是半點都沒有疑心了她了。

“好好的身子,怎叫狼爪子傷成了這樣。”替灼華寬了衣,看著她背後幾道長長的暗紅色痂子,宋嬤嬤又是氣憤又是心疼,恨恨的罵道,“那二姑娘,簡直可恨!”

灼華膚色白皙,暗紅色的痂子落在上頭,又是那樣纖瘦的身姿,瞧著便是愈發的觸目驚心,“也不好看著她葬送狼腹。”

宋嬤嬤無奈的一嘆,“姑娘便是太良善了。姑娘念著姐妹情是好的,可也要先顧著自己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