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開始(二)(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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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在下山的小路上走著走著,突然,胡先生定住了,站在原地,張老根和王木二人還在奇怪,只見胡先生有點顫抖的抬起右手,用手指著不遠處正在他們前面下坡處的一個背影,問張老根:“那個人是誰!”
張老根沉浸在興奮當中,沒有發現胡先生語氣特別,他順著胡先生的手望去,看到了一個背影,仔細一看,那不是龍烈血嗎?
“哦,胡先生說的是那個人是龍烈血,龍悍的兒子。”
胡先生呆呆的看著龍烈血的背影,皺著眉頭,好象在想什麼,而此時,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正在前面走著的龍烈血回頭向這裡看了一眼,胡先生身子不由一震。“好重的威煞”在胡先生旁邊的張老根似乎聽到胡先生喃喃的說了這麼一句。
在回去的路上,胡先生不斷旁敲側擊的向張老根打聽龍烈血的情況,而張老根呢,知道的也不多,也就把自己知道的,還有從別人那裡聽來的再結合這兩天龍烈血給他的感受全部說了一遍。說來也巧,自從胡先生到了小溝村以後,似乎一個和龍烈血碰面的機會都沒有,以至於今天才匆匆忙忙的見了龍烈血一面。嚴格說起來,這幾天龍烈血在小溝村也算得上是大家關注的一個焦點了,為了王利直的事情也和大家一起忙個不停,別人也許不知道,張老根可清楚得很,就拿這次到省城租用的那兩輛“三開門”來說,本來按照他們的意思,到縣城裡租點一般的車就好了,沒必要租用那麼貴的,對於小溝村的村民們來說,辦個喪事,不管什麼車,能有兩輛就已經很有面子了,可龍烈血卻對這一點很堅持。後來沒有辦法,做這種事情他們可不好意思叫龍悍出馬,而他們自己又沒有多少經驗,所以這次去省城租車是龍烈血陪著唐子清去的。張老根也是人老成精的人,他感到龍悍與龍烈血父子在王利直這件事上,不想讓太多局外的人知道他們的存在,因此,張老根他們也就沒有刻意的去宣揚他們父子怎麼怎麼樣。
可就算龍烈血刻意保持低調,他在小溝村還是受到眾人的關注,一方面是因為龍悍的關係,另一方面則是他所表現出來的那種特別的氣質。在小溝村和龍烈血接觸過或是看到過他的村民,都覺得龍烈血這個人透著點神秘,是個“靦腆懂事”的大男孩。胡先生問的都是一些關於龍烈血的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他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再加上剛才胡先生賣了一個大大的人情給他,他自然說得格外帶勁。當張老根在給胡先生說到龍烈血時,“靦腆懂事”的評價是跑不了的,而他呢,則根本沒有發現胡先生在聽到他用“靦腆”來評價龍烈血時那嘴角一絲奇怪的微笑。
車隊在下午五點多的時候回到了小溝村,雖然大家已經吃過了早點,但是鬧了這麼一天,大家還是很餓了,所幸的是,小溝村的曬穀場上已經擺滿了各家搬來的桌子,留在村裡的人們已經把飯菜弄得差不多了。
人是奇怪的動物,在早上的時候,大家的臉上還有一絲悲慼,而到了現在,大家似乎已經忘記了所有的不愉快,小孩在繞著桌子跑來跑去,大人呢,在桌上談笑著,曬穀場一片觥籌交錯。整個小溝村有大半個村子裡的人都集中在這裡,在曬穀場擠不下那麼多人的情況下,有很多的桌子都放在了路中間,拿碗端菜的婦女象魚一樣的在桌子與廚房之間穿梭著。現在的小溝村,有著過年時才會有的氣氛。天剛黑,每張桌子上就加了一根蠟燭。
小溝村的晚飯桌上,氣氛十分熱烈,大家在說著智光大師,在說著胡先生,在驚歎著那兩輛凱迪拉克的費用。而今天在這裡吃飯的,除了小溝村的村民以外,還有那些司機,本來按出租汽車公司的規定,那些司機是不能在小溝村這裡吃飯的,但是今天情況有些特別,再加上司機們旺盛的好奇心,因此大家都想乘著吃飯的機會多瞭解一下。司機們基本上沒有喝酒,有的實在是盛情難卻的情況下沾了一小點,而小溝村那些老男人們,則一個個喝得面紅耳赤,話也多起來。
“唉,利直兄弟死得冤啊!”同桌的司機們的耳朵一下子就豎了起來。
“你們知道利直兄弟的法醫報告給出的結論是什麼嗎?”說話的人紅著臉搖頭晃腦的問道。
“什麼法醫報告?”司機們有點蒙了,是不是他喝多了。
“利直兄弟死了,法醫不請自來,給利直兄弟的死因做了鑑定!”說話的人說道這裡情緒有些激動了,“什麼狗屁的法醫鑑定,居然說利直兄弟是什麼營養不良再加上操勞過度死的,****他媽的!”
說到這裡,有兩個司機差不多都把喝到嘴裡的茶給噴了出來,“營養不良?”就沖人家辦喪事的這個規模,這個檔次,說是營養過剩還差不多,當然,這些司機都不知道那些辦喪事的錢是誰出的,只是覺得裡所當然的應該是王利直家的,想想也是,如果是不相干的人,誰會那麼好心呢。
那個人說到這裡也激動起來,到後面就連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了,而那些司機則一個個聚精會神的聽得無比仔細,每個人都在自己的心裡勾畫著事實的真相,這可是一個非常好的談資啊。而同樣的事,或主動的,或被動的,每個司機都自己拼湊出一份自己認為的事實。
說來好笑,大概是司機們聽到的東西是出自不同人嘴裡的緣故,或是說話的人喝多了有些表達不清,再或是有一些司機主觀的想象在裡面吧,在王利直的這件事情中,出現了不同版本的各種說法。就連智光大師為什麼到小溝村來給王利直做法事超度都有了好幾種說法。一種說是智光大師法力高強,德高望重,感到在小溝村有一股怨氣消散不掉,所以我佛慈悲,特地不辭辛勞趕來化解。還有一種說法是因為王利直是個大好人,生前和智光大師結過善緣,智光大師才過來的。還有一種說法……
一個普通農民的喪事裡,包含著智光大師,胡先生,瘋了的老婆,大半個村子的人的惋惜,拉風的凱迪拉克車隊,價值不斐的骨灰盒,莫名其妙的法醫鑑定……所有的這些東西,在平時,哪怕只有一樣,也都可以引起別人的注意和聯想了,現在,這許多的東西彙集在一起,對羅賓縣的人們來說,它就象一部傳奇故事一樣引人入勝,而其中的驚險和那些灰色神秘的部分在人們想象當其中,則不亞於那些刺激的懸念故事了。而這樣的故事,就發生在自己身邊,知道這個故事的人,也許有人會為王利直惋惜一下,不過更多的,卻是那種發現了寶藏一樣的興奮。在大多數人單調的生活裡面,確實需要一些東西來調劑一下,好讓自己看起來與別人不同,好讓自己不會把自己當作一臺機器。如果一件有趣的事情你不能參與其中,你身邊的人大多數也不能參與其中的話,那麼,就談論它,裝做很熟的樣子,裝做很瞭解內幕的樣子去談論它,在身邊人們好奇與羨慕的眼神當中,你會找到某種虛榮的滿足,而現實中,很多人習慣了這種虛榮的滿足。是的,王利直的事能滿足一些人的好奇心,能給大多數人無趣的生活增加一些飯後的談資,還能給一些人這種虛榮的滿足,而只要稍微知道一點這件事情況的人,都會不遺餘力的去向他們的親人,朋友,同事,熟人去顯示自己的與眾不同,因為現實的人生實在是太無聊了。
龍烈血此刻正在想著心事,絲毫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與眾不同,而此刻,細心的人就會發現,在龍烈血那一桌吃飯的人,顯然沒有周圍那麼喧譁,就算是說話,也不會很大聲,龍烈血依舊坐得筆直,而與他同桌的人,則無意識的把身子壓低了一些。遠處,在熙攘人群中的一角,透過那微薄的燭光,胡先生顯然就是一個細心的人,胡先生在看著他,眼裡是一種難以琢磨的好奇與狂熱。當然他也不會聽見胡先生此時口中的喃喃的自語了。“行若流雲,緩急不驚。靜如深潭,風興不揚。步似虎行帶煞,坐如龍盤含威,龍烈血啊龍烈血,我都要忍不住想給批一批八字了?”
“事情,大概就是這個樣子吧!”龍烈血收起了心裡飛揚的思緒,悄悄的鬆了一口氣,看著面前的熱鬧與喧譁, “序幕已經完了,真正的演出現在才剛剛開始,在這裡,每一個人都是主角,雖然他們不一定發現自己已經站在了舞臺上,但是就算發現了,那又會有什麼不同嗎?”燭光背後的龍烈血看著這個熱鬧的場面有點落寞的想著,嘴角掛著一絲奇怪的微笑。天上星河燦爛,地上的燭光在夜風中輕輕的搖擺著,龍烈血抬頭,把目光投進了那夜空中由滿天燦爛包裹著的無盡的深邃與浩瀚。
“我的舞臺,它又在哪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