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曉使勁要把艾蘿從自己身上推開,她卻好像一座山那麼沉,不管她怎麼推都顯得很無力。漸漸地她失去了力氣,失去了掙扎,也要失去呼吸,就在這時身上忽然一空,驟然而釋的的壓力讓她一個倒喘,大口咳嗽起來。

她一邊喘氣一邊哇哇大哭,胸口不斷地起伏,一切都像是生理本能,在尋找平復的出口。過了不知多久,她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熟悉的氣息向她包圍過來,她才慢慢地找回了自己。

這時經理和艾蘿的朋友們終於都趕了過來。艾蘿坐在地磚上,捂著被撕壞的裙子,咬牙道:“報警,我要讓這個瘋子去坐牢!”

經理忙上前安撫:“先不要報警,咱們私下協商一下,好不好?你看,打架不是單方面的事,肯定雙方都動手了。你衣服破了,那人家也沒好到哪裡去。”

一看安曉蓬頭垢面,臉整個都花了,經理到底還是護著自己人。不想艾蘿態度堅決,她的朋友們得知是安曉先動的手之後,也不肯再退讓。

經理正左右為難之際,一道聲音插進來:“我來處理。”

這一看就是感情糾紛。起先安曉在這裡上班的時候,經理就見過章承楊幾回,眼下跟他視線一碰,心領神會地把人都趕出了洗手間,只留下三個當事人和艾蘿的新男友。

新男友護著自己被欺負了的新女友,揚起下巴挑釁道:“你想說什麼?”

“開個價吧。”

“什麼意思?這是錢的事嗎?把我女朋友傷成這樣還想私了?誰差你那點破錢!”

“能不能私了,得問她。”章承楊眼神示意艾蘿,“我的情況你知道,多了沒有,一般的我還能應付。”

安曉一聽他要讓步就開始掙扎,章承楊按住她的腦袋,滿身的煩躁無處發洩,忍不住低吼道:“別動,再動我揍你。”

他一開口,安曉頓時不動了,乖乖地趴在他懷裡。

艾蘿朝他們看了一眼,轉而對上章承楊的目光。洗手間裡冷氣十足,凍得她直髮抖,然而比冷氣更讓她發抖的,是這個男人的目光。

她知道他的脾氣和底線,也知道惹毛了他的後果。最初的憤怒過去之後,她漸漸冷靜下來,思忖道:“不讓我報警也可以,把你手上的表給我。”

章承楊二話不說,摘了綠水鬼扔她手裡。

“還有你之前戴過的那塊。”

章承楊愣了一愣,反應過來她說的是十八歲成人禮當天章意送他的那塊舊錶,一口否決道:“不行,那塊是家裡人送的,不值錢。”

艾蘿忽而笑了:“章承楊,你知道我為什麼在你身上看不到出路嗎?你空乏的理想,脫離現實的主題,以及那種可笑的一生一世只做一件事的追求,根本不可能在電影世界成真,或者說,不可能在你的電影世界成真。你捫心自問,你曾真正信仰過它嗎?”

……

霓虹不遠處的24小時便利店外,章承楊單手拆開包裝,沉聲道:“手伸出來。”

安曉攤開手心,章承楊拿礦泉水給她沖洗了一下,仔細挑出玻璃的碎渣,檢查了兩遍,到底還是不放心,一邊貼創口貼一邊說:“得去趟醫院。”

“我不要。”安曉下意識往後撤,“就是很小的傷口,沒事的。”

“有事沒事你說了算?感染了怎麼辦?”他不由分說拽住她的手,到路邊攔下一輛計程車,直接把人甩上去。

上了車,他一句話不說,只看著窗外。安曉捧著手,小心翼翼地覷了眼他的側臉,低聲問:“你怎麼在這裡?”

章承楊眨了眨眼,把帽簷往下拽。他沒有說話,但他心裡很清楚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下午散場的時候,場務把一個信封交給他,他才知道她來過這裡。

她什麼都看到了,可她什麼都沒說就走了。這根本不符合她的作風!他思來想去始終不放心,後面裝置器材還沒搬完,在攝像的一片罵聲中,他猶豫了片刻,到底還是跑了。

想想這一天,算白乾了,可轉念想到她在洗手間說的那些話,他又忍不住微微翹起嘴角。

安曉惦記著白天的事,到底心有不甘,問道:“你為什麼要……”

“要怎麼樣?”他轉過臉來。

一場霍亂將酒精揮發了不少,雖然胃裡翻江倒海還是很難受,但她頭腦很清醒,抓得住任何蛛絲馬跡。章承楊那一轉頭,又是一副不肯低頭的小賤樣,好像只要她發起攻擊,他馬上就能進入戰鬥狀態。

她忽然停住,冷冷一笑。

他們片場後面有一排平房,場務說是給劇組員工住的。那時她滿心的憋屈無處宣洩,既捨不得他被人欺負,又看不慣他那副衝誰都點頭哈腰的姿態,走不掉,看不了,就在平房那一圈轉悠,後來一抬頭,看到他那件騷包的花襯衫正掛在窗外的竹篙上。

一陣風吹來,襯衫鼓了起來,在空中翻飛著,最後掉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