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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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晚間守意忽然忙了一陣,上班族們一般只有這個時間段有空,會過來看看錶,詢價或者修表。
有的客人不停地改裝表,是為了彰顯自己的品味,而有些客人守著一塊表,是為了不讓自己忘記過去的傷痕。每塊表都有著它背後的故事,徐皎沉浸其中,或是沉浸在這個充滿溫情的老宅子裡,內心深處充滿了感動。
她幫老嚴打下手,給劉長寧跑腿,時不時陪小木魚說說話,幫他一起練手活和眼活,亦或教別的師傅們護手操,為章意留她偷偷跑出去買的他喜歡的小點心,讓他空暇的時候補一補胃。
他們經常忙起來顧不上吃飯,倒也不差頓,就是不規律,時間長了多多少少有點胃病。他是店長,要更嚴重一些,碰到飯點如果客人上門,只能他接待,讓師傅們先去後院吃飯,等他得了空,時間往往又無聲無息地過去了大半。
她之前見過他吃藥,兌著茶水,一邊走一邊撥藥片,跟吃糖似的漫不經心,也沒人注意。
其實守意的每個人都有著自己的小秘密,如果不留心,很難發現這一點。比如長寧叔有關節炎,之前梅雨季犯了病,每天都疼,五月的天穿得嚴嚴實實,一點風都不吹,坐久了起來的時候腿都在打顫,有時候手也發抖。
為了給暴發戶改自鳴表,連著熬了幾個晚上,愣是一天沒有休假,結果就病倒了,燒了一整天。他們都以為他夜裡睡覺著涼了,她覺得更像是累的,他也不說,就在社群醫院打了兩天點滴,又回來繼續修表了。
安曉在守意的時間沒有她長,所能觀察到的有限,不過她想到劉長寧總是笑臉迎人的樣子,也不覺得意外,就是眼眶不自覺酸澀。
“反正我每回跟章承楊鬧個什麼,感覺都逃不過長寧叔的眼睛,他也總給我解圍,不像老嚴每次看不破還偏要說。”
徐皎點點頭,表示贊同:“長寧叔活得最明白。”
“那老嚴呢?”
“老嚴看著一根筋,其實心思還挺細膩的,長寧叔生病那兩天,他一早就去集市買了黑魚,叫木魚仔熬了湯,又讓我送去醫院。嘴上說長寧叔不中用,其實心裡老疼他了。”
“他們倆在守意挺難的吧?”
徐皎嘆了聲氣,反正她看著是誰都不容易。“小木魚也是,我有一次聽到他跟家裡打電話,好像老家想讓他回去,他不肯,求著家裡人讓他留下來,都急哭了。就這事兒,我估計他也沒跟他師父說。”
木魚仔雖然還不成熟,但知輕重。會讓師父傷心為難的事,他不會說,也不會做。
安曉心裡悶悶的,問她:“那章承楊呢?”
徐皎和她對了一眼,說:“你男朋友,你問我?”
“我男朋友雖然每天跟我耗在一起,但這心吶,好像還在你那裡。”
徐皎猛一彈起:“你可別瞎說,是在守意還差不多。”
“就是這個意思。”
安曉說,自從章承楊得了章意的準話,可以離開守意後,他每天揹著個相機到處跑,去採風,找素材,有時候就坐街頭看來來往往的人,一想到什麼就記錄下來。別說,看他那樣子還真有點幹大事的架子。
就是太忙了,忙得讓人發慌。
“他之前最反對我去霓虹上班,說那裡魚龍混雜,不放心我,絞盡腦汁偷空去逮我。現在有時間了,反倒一次也沒有來過,還跟我說尊重我的愛好。”
“你不喜歡?”
“不是,不是不喜歡,是覺得這一下子變化太大了,我接受起來有點困難。”
徐皎咬著薯片問:“你難以接受的是他不去找你,不纏著你了,還是他突然學會了尊重你?”
安曉聳著肩,嘆了聲氣:“都有吧,太認真了,我害怕。”
一個平常看起來玩世不恭的人,突然從外到裡,從行為舉止到精神世界都得到了昇華,這種一夕之間的蛻變潛藏了太多的未知,是危險,還是機遇?她不清楚,也不敢碰觸。
“而且,他這個人,我說過的,你猜不透他。”
看安曉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徐皎忍不住拍拍她的肩,想了一會兒,到底是把一直藏在心底的話說了出來:“其實之前我見過他,但我想他可能不想讓別人知道。”
有一次天黑了,下著毛毛雨,看不清人,章意幫她叫了車,送她到門口。那一陣店裡特別忙,有客人要改技術難度很大的表,還有客人找他們修古董鍾,她好說歹說章意才沒有堅持送她回去。
結果他剛一走,她就看到樹下的陰影裡站著個人,可嚇得不輕。當時章承楊整個人都溼透了,也不知道在外面站了多久。
她到底存著個前嫌盡棄的心思,想要跟他和解,便上前問他:“你怎麼不進去?”
章承楊抹了把臉上的水,很久沒有說話。就在她以為他並不想搭理她的時候,他開口了:“裡面在忙,我進去了,耽誤事兒。”
“怎麼會?”
這不是他的家嗎?怎麼會覺得自己耽誤事兒?章承楊盯著腳尖看了一會兒,又看看守意,說:“有沒有我,其實都一樣。”
他說完那句話,衝她點點頭,轉身又走進雨裡。他身後揹著碩大的包,她之後才知道那是他新買的裝備,原本興沖沖地跑回來,想跟他們分享他的喜悅,結果一看大家都在忙,井然有序,有條不紊,和往日沒有什麼區別。
這一切就被忙碌衝撞了,或者,衝撞這一切的並不是忙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