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楊路請客沒安什麼好心,料定是場鴻門宴也做好了心理準備,可誰想人臨時變卦,改地方到霓虹了。霓虹是新城最火的一家網紅酒吧,消費不低,還得提前預約,就這樣門口都排著長龍。

木魚仔抱著見世面的心態亦步亦趨跟在章承楊後面。師門規矩多,他之前沒來過這種地方,章承楊怕小孩膽小,任由著他抓著衣角,時不時回頭逗貧一兩句。

服務生把他們領到預約的桌號,一看楊路人還沒到,章承楊樂笑了:“譜真大,是故意的吧?”

請客請喝酒,敢情今晚是場惡戰?

章意把選單推給他:“木魚仔餓了,點幾份主食先吃著,等一等再說。”

章承楊翻了幾頁,給木魚仔看。木魚仔一看價錢,咋舌道:“這比咱們一週的伙食費都要貴了。”

“這才哪到哪?”想到人家一開口就要索賠兩百萬,章承楊氣還沒消似的,頂了頂牙槽,又說,“反正楊路請客,隨便吃。”

木魚仔嚥了口唾沫,正主都沒到,還不知道什麼情況,師叔心也太大了。

章意笑了一下:“點吧。”

一看有師父兜底,木魚仔底氣頓足,劃拉幾樣交給服務員。章承楊揉他腦袋:“怎麼著,瞧不起師叔?師叔讓你點,你不敢點,還得看你師父眼色?”

木魚仔縮著腦袋討好他:“哪裡,我這不是不想讓師叔破費嘛。”

“滑頭。”章承楊說完起身,“我去趟洗手……”

話沒說完卡住了。木魚仔想問怎麼了,順著他視線往舞池一看。再回頭瞅自個師父,章意顯然也看見了。

章承楊磨了磨牙,打算上前,剛一抬腿就見安曉收回了目光,繼續朝著猛男放電去了。

等楊路趕到,現場氛圍已有微妙的改變。章承楊雖然一直跟他不對付,但說話尚留分寸,偶爾也會照顧昔日同門的情誼,在小輩跟前給他留點面子,可這回話裡話外酸他另立門戶也就算了,還刀刀往他心窩子上戳。

“都說教會徒弟餓死師父,你還真是一點也沒浪費這句老話,怎麼著?在新城混得如魚得水,連頓飯都落不著,就請師兄弟們幹喝水?怎麼還跟以前一樣摳門?”

“僱那幫小子來鬧事花了不少錢,心裡正在滴血吧?沒事,跟弟弟說,弟弟給你補上窟窿,反正你是出了名的摳搜。整天扒拉著三毛五分,以為誰都惦記你那點臭錢?”

“行啦,楊路,咱們老章家沒虧待過你,是你心比天高,瞧不上咱們那破落戶。既然要自己出去,就不能算是老章家的弟子。我爺爺對外不認你,你也甭記恨,怪就怪你自己,是你先壞了師門的規矩。”

“怎麼不說話?心虛了?丟面了吧?小木魚來得晚了點,不清楚你做的那些齷齪事,不過他心在咱們老章家,是自己人,都說孩子的教育就得從小抓起,這不,反面教材就擱眼前,我不得提點提點他嗎?”

楊路笑而不語,任他發洩。

酒過三巡,章承楊腦袋發懵,章意讓木魚仔扶他去洗手間擦擦臉,醒醒酒。人一走,楊路才開口。

“承楊還是老樣子,這臭脾氣一點也沒變,還跟小孩似的。”

章意點點頭。

“這麼大個人了,整天被押著學手藝也不是事兒,老章家有你,也不缺傳承的弟子,至於捆著他嗎?反正他心也不在守意,讓他自個出去玩唄。”

章意晃動著玻璃杯,笑意很淺:“誰能捆得住他?”

“師兄,咱就別打馬虎眼了,承楊是不是自願留在守意,你比我清楚。我今兒個請吃飯,也不是為了挑撥你們兄弟之間的感情。就是看承楊這副樣子,有點於心不忍。”

“什麼樣子?”

“憋屈。”

章意放下酒杯:“出去了,就不憋屈了?”

“至少沒有那些規矩、那些把式,那麼多雙眼睛盯著了,整個人鬆快了不少。要我說,老章家就是要求多,這也不許,那也不準,把人管得夠嗆。現在是新世紀了,跟以前不一樣,那些玩表的人比咱們還懂行,守著老一套跟不上時代了。”

“所以你開始倒賣古董表?”

“有什麼不可以?”楊路譏笑,“我花錢收來的表,再賣出去,貨真價實,沒搞陰陽手段,你憑什麼攔我的路?”

終於說到點子上了。

“師兄,上次的事只是一點小小的教訓。”留著情分,才能互道一聲師兄弟。楊路勾唇,“別做得太過分了。”

他跟師父學手藝十幾年,跟章意是從小玩到大,情分臉面都各自揣著。老章家不認他這個弟子,他心裡雖然不痛快,但也不願意鬧得太難看,畢竟都在一個行當裡,抬頭不見低頭見,指不定哪天還要回師門求搭把手。

他是生意人,知道輕重。前面章承楊說的那些,不過是小孩子過家家的把戲,平時有的沒的,他要過過嘴癮,由著他去,可擋了財路就不是小事了。

他的貨每每倒到老城區就生了變故,要麼談好的買家臨時變卦,講好的價錢出現波動,要麼直接被貼上贗品標籤。他託人查了查,發現是“守意”在擋道。

守意如今是章意當家,章承楊擔個二店長的虛銜一竅不通,不用說,攔截貨源和下家這種內裡的行當,肯定是章意動的手。剛才見章承楊一通攪合,他更加確定了,這事只有章意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