乃王莽與曹操,前者篡奪前漢帝位,後者子孫竊居今漢神器.......

天子劉禪在心中默默作作答了一聲。

沒有宣之於口,是因為他知道鄭璞的言下之意:不可令丞相身陷世人非議之中也。

自然,他亦怫然不悅。

鄭璞焉能將奸逆如王莽、曹操之流與丞相相提並論!

從事無鉅細鹹決之到如今的推政於眾,尚且不能斷定丞相乃可克終之人乎!

若不是二人素來親善,且知曉鄭璞亦對丞相敬仰有加, 他便忍不住胸腹恚怒之意當即厲聲呵斥,甚至是令虎賁將鄭璞拿下論誹謗之罪了!

呼.......

深深的舒出一口濁氣。

天子劉禪努力抑制著心中忿怒,音色略顯激越而道,“子瑾慎言!安能出如此有汙相父清譽之辭!”

“璞口不擇言,死罪!死罪!”

聞言,鄭璞連忙起身行禮告罪,但仍舊據理而爭,“陛下,璞雖失言,亦知丞相之忠天地可鑑,然而世人終究凡夫俗子眾,且逆魏亡我大漢之心不死、江東毀我大漢之言層出!有王莽、曹操奸逆在前,若陛下執意賜丞相加九錫,恐丞相清譽將受天下悠悠之口非議矣!”

天子一時語塞。

倒不是覺得鄭璞所言有誤,或被犯顏直諫心生惱怒。

而是他第一次感受了鄭璞的性情剛愎。

先前,鄭璞不管是與他坐論還是向他諫言,都是以戲謔言旁敲側擊的。

或許是涉及到了相父聲譽之故?

帶著如此念頭,天子心中的憤憤倏然冰消雪融,神情也緩和了下來,“都說了此間乃閒談,子瑾莫作班列朝廷之態。”

頓了頓,又加了句,“子瑾所言, 我心中有數, 且入座罷。”

“謝劉君不罪。”

待鄭璞依言作謝, 入坐胡床, 天子又感慨道, “竭誠如相父者,竟亦不免被言毀之。此可謂之人心不古乎!”

鄭璞默然。

少時,方徐徐而答,“回劉君,蓋因青史臧否、後人論前人,常論跡不論心、以己之好惡推人。且世俗多庸人,三人成虎之事不乏也。”

三人成虎?

天子揚了揚眉,若有所悟,耷眼捋胡不復言語。

對此,鄭璞亦有所悟。

依著天子的性情,如果是接受了他的諫言,那便已經出聲作定論了。

現今只是自作思慮,可見他想予丞相加九錫之意仍不改。

準確而言,乃是他性情敦厚使然,覺得無法給扶漢室之將傾的丞相足夠禮遇而耿耿於懷。

是故,鄭璞略作躊躇,便輕聲說道,“劉君, 璞竊以為, 嘉丞相之功與表劉君心意, 殊榮並非止於加九錫一種。”

嗯?

此話甫一落下,天子倏然昂頭,雙眸灼灼,聲音且急且切的催促道,“子瑾可速言之!”

“諾。”

鄭璞頷首而應,“劉君,我意所指者乃前漢盛軌,爵酇侯之傳承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