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以北、淮水以南的揚州北部,在以往素以富庶著稱。

如今的淮南,用“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來描述最是恰當不過了。

這倒不是曹魏佔據淮南後暴政所致,而是源於多年的刀兵不休,導致黎庶多有喪亂與遷徙避禍的結果。

如生性驕奢淫逸的袁術割據淮南時,便橫徵暴斂,以致江淮一帶黎庶多飢死,人相食啖、白骨委積。

待袁術罪有應得滅亡後,原屬麾下無所依、各自為政。如孫策所置的廬江太守李術攻殺揚州刺史嚴象,令梅乾、雷緒、陳蘭等皆聚眾數萬依險自守。

江淮綱紀無存,黎庶百姓朝不保夕,唯有依附豪帥遁入山林或避禍他方。

赤壁之戰後,天下局勢大致顯朗。

魏武曹操開始經營淮南之地,以劉馥為揚州刺史,建立州治、施善政屯田養民,故而遁入山林的黎庶多有歸來。而聚眾江淮拒不臣服的豪帥,則是被夏侯淵督兵攻破,有的兵敗身亡,有的攜兵挾民改投他方。

如廬江雷緒,便率兵卒及其家屬五萬多人來荊州,投奔剛奪得荊南四郡的先帝劉備。

只不過,幾經喪亂的淮南,並沒有就此令黎庶安居樂業。

襄樊之戰前,江東與曹魏多有在淮南爆發戰事。

時魏武曹操多番用兵於雍涼與漢中,且自忖水軍難與江東爭鋒,便以難救援水網縱橫的淮南為由,不顧蔣濟的諫阻,強令江淮之民盡數遷至淮北,以免為東吳所用。

此舉令劉馥的多年心血毀於一旦。

窮數年善政,劉馥方為魏國增加了十餘萬黎庶聚集在壽春一帶。

但曹操的徙民令一出,這些黎庶皆恐淪為淮北豪右的僮客、官府屯田的奴僕,故而皆舉家逃亡入吳國,聚集在廬江郡皖城等地。

亦是說,如今的合肥至淮水一帶幾無百姓定居。

如此狀況,也給予了江東在此番陰襲的排程中遣偏師入淮南,無需擔憂被黎庶發覺而驚動魏軍的便利。

這支偏師入淮南的意圖,並非參與攻打合肥抑或圍困壽春城。

且不歸陸遜抑或朱桓節制。

乃是奉吳國太子孫登之命,建業出發渡過大江抵達對岸的全椒縣(江淮丘陵),兵鋒直指介於合肥城與陰陵縣之間的平原地——乃是魏國曹叡先前詔令再復魏武曹操時的屯田制,讓胡質與夏侯獻在揚州所設的屯點地。

亦是說,這支偏師的意圖乃是趁著秋收剛罷、魏國屯田的糧秣未轉運他處時前來劫掠物資以裨補軍用。

且也算是策應了孫韶與張承部,一併分擔魏國青徐二州的援軍南下合肥。

更準確而言,乃孫權帝王制衡心術的彰顯。

因為他已然年過五十了。

培養儲君的潛邸之臣、為儲君日後繼位安穩過渡等綢繆,也到了刻不容緩的地步。

畢竟,天下喪亂多年,人心早就不古。

就連仁義之名傳唱四海的昭烈劉備,在崩殂後都有南中各郡叛亂之事發生。

孫權再怎麼自負,都不可能覺得自身比昭烈劉備更得人心,更不敢將孫姓基業傳承的冀望寄託在江東群臣的忠貞上。

是故,他遣諸葛恪與陳表兩部為陸遜大軍前部後,還讓如今在建業監國的太子孫登,將其他潛邸臣子也派往淮南歷練一番,沾點功績、搏些軍中聲望。

孫登所掌的兵權並不多,除去戍守京都的必要兵力外,僅能擠出兩千餘將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