隴右天水,冀縣落門聚。

盧家別院右廂房屋裡,數個火盆裝滿了黑紅相間的炭火,讓屋內暖意盎然。

裡側的几榻上,鋪展著一襲上好的白狐皮毛,堪堪將一個才兩月有餘的小嬰兒躺臥再上。只見她容顏皺巴巴的,青黑色還未完全散去,兩隻小手卻很嫩白;此刻正抓著側坐張妍的手指,咧著未長出乳牙的嘴,不時發出個單音符來。

“哦...”

“嗚.....”

聲音很簡單,沒有聽懂什麼意思。

卻是讓張妍眉目彎彎。

繼續微微搖晃手指之餘,還喜笑盈腮的對身側杜氏而道,“杜姬,你看,小婧姬她衝著我笑了~~~”

杜氏,便是鄭璞的小妾。

而小婧姬,便是她今歲剛生下的女兒,亦是鄭璞如今唯一的後代。

“婧姬雖小,卻也知女君寵愛於她,是故也喜與女君作笑顏。”

正一臉慈愛幫女兒緊裹布的杜氏,聞言便笑顏潺潺的恭謹而答,聲音裡略帶著討好,“不像鮮少在家的男君,每每逗婧姬時,婧姬總是有些害生。”

“呵,提他作甚!”

得言,張妍頭也不抬,輕嗤了一聲,語氣有些不滿,“他心中哪有多少顧念著家!平日領軍在外,不得歸家也就罷了;如今領軍歸來冀縣駐紮,卻還終日在軍營內。難得歸來幾日,也是要麼拿家資錢糧去添補部曲之困,要麼設宴邀朋吃喝;你幾時見過,他曾有問家中用度操持之事?哼!”

呃........

聽聞如此言辭,杜氏連忙垂下了腦袋。

不敢接話,不敢讓臉龐流露出神情,裝成沒有聽到。

她只是用錢財換來的小妾而已。

在世間禮法裡,她誕生的子女,也得尊妻室為母。

她在家中的地位,也就比婢僕高一點點而已。不管是鄭璞還是張妍,若是惱了她,將她棒責或者是賣給他人,都無人可指摘。

雖然張妍所說的都是實情。

但這種這種怨言張妍能說、敢說,她卻不敢讓自己“聽到”。

免得有一天,此話傳到了鄭璞的耳裡,會給她帶來“搬弄口舌”的罪名。

不過,張妍為人挺好的,從來都沒有苛待過她。

如今她沒有回話,張妍也沒有見怪,只是自顧著逗小婧姬玩耍。

小嬰兒總是睡不夠的。

沒過多久,小婧姬便睏乏了,不停的張嘴打著哈欠。

眾人見了也連忙起身離去。

叮囑了指給杜氏的婢僕幾句,張妍步履緩緩,往盧家別院裡最大房屋而去。

那是主屋,也是她所棲的屋子。

此處的莊園雖然喚作盧家別院,但稱之為鄭家別院也不為過。

唯有的不同,是此地要比什邡鄭家桑園要冷清得多。

彤雲密佈的天空上,不斷飄落落下來的細雪,也在渲染著落寞的滋味。

從七月忙完鄭嫣的親事後,便動身前來隴右棲居的張妍,每日的閒暇時間尤其多。

此地的產業由外兄盧晃操持,家中丁口也不多,婢僕也很少,幾乎沒有什麼事是能讓她操勞的。

唯有的樂趣,便是與陪嫁過來的小婢綠兒舞劍,以及偶爾撫琴自娛了。

只是不管是什麼樂趣,如果變成日復一日的一成不變後,難免也會變成了牽強。

“女郎,算算時間,郎君也差不多從漢中歸來了吧?”

亦步亦趨在後的小婢綠兒,在邁入主屋後,便輕聲問了聲。

她仍舊喚張妍為女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