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維從來都不是魯莽之徒。

雖然少小便弓馬嫻熟,但不曾有過逞強鬥狠之舉。

如今,他以督將之尊卻身為騎卒前驅,乃實屬無奈之舉。

羌人確實果於觸突、以戰死沙場為榮沒錯,但作戰方式長於山谷而短於平地,且臨陣時士氣難以持久。

昔日羌亂連頻時,故漢太尉段熲用無數次場戰事證明了這點。

彼西羌者勇則勇矣,不足為懼。

其性若勝,如群狼般數百里窮追不捨;若敗則化作喪家之犬惶惶而散;而戰事勝負尚在兩可間,去意竟自生矣!

如今的這兩千羌騎,入漢演武已久,依舊秉性無改。

而魏騎皆以漢家良家子組建,可稱精銳之師,漢羌騎斷無可能一舉將之擊潰。這讓姜維擔心雙方第一次交錯過後,那些羌騎便士氣萎靡不堪再戰了。是故,他唯有依著羌人以力稱雄、崇拜強者的傳統,親自廝殺在前,用個人勇武帥厲起他們的死不旋踵。

“無前!”

他厲聲咆哮著,左矛右刀顧盼而戰,一往無前。

亦讓正驅馬而來的徐蓋那部曲督目光微冷。

他長得十分雄壯,滿臉的橫肉,吊著三角眼倍顯陰鷙,手中的兵器竟不是輕騎慣用的刀矛,而是破陣甲騎常用的長柄骨朵。

或許,他先前在甲騎中任職吧。

且很陰險的驅馬緊跟在袍澤之後,意圖在袍澤在與姜維交錯而過時,將姜維的戰馬擊斃——既然彼過於勇猛、難以力敵,不若退而求其次,讓其跌落戰馬被踐踏成肉糜罷!

對此,姜維恍然不覺。

號呼著酣戰的他,專心致志的格擋著刀矛突來且尋隙反擊。

當他再一次以長矛挑開平劃而來的刀鋒時,亦讓那部曲督瞧準了機會,掄圓了長柄骨朵,勢如雷霆往他戰馬的前肢狠狠砸來。

姜維眼角的餘光捕捉到了,故而瞳孔瞬間急促收縮。

此時的他正好舊力已去、新力未生,且來敵攻擊的是戰馬,他無法讓戰馬避讓。

“嘿!”

情急之下,他來不及思考,亦不知從何處生出的力氣,本能的將長矛橫至前戰馬前肢外,奮力的往上挑。

“咔嚓!”

長矛在接觸長柄骨朵的一瞬間,矛杆便傳來斷裂的聲音。

無數細細的木屑碎片四濺,深深的扎進他小臂上皮革與手背上,泛起點點血絲輝映著被震裂虎口處流出的殷紅。

這種流於表面的傷勢,看著恐怖,實際不過是皮肉傷。

更重的傷勢,在他身軀因為手中長矛受力而搖晃時,腹胸中瞬息間有一股氣血直衝咽喉,腥甜無比。他死死的咬著牙根,努力嚥了好幾次,這才沒有沒一口噴出來。

萬幸的是那鐵質的骨朵,亦因為雙方錯力而帶偏了,險之又險的從戰馬脖頸處擦過。

強勁之風,驚起了它一聲嘶鳴。

不過,身為重號將軍的坐騎自是極為神駿,受驚嘶鳴之時,卻沒有導致驚慌失蹄或重心不穩之事。

亦讓那魏軍部曲督回首而顧時,陰冷的雙眸裡還帶上了一縷惋惜。

馳騁而戰的騎卒,唯有戰馬交錯而過時的一次攻擊機會。他即使再不甘心,也沒有了再次攻擊的機會。

然而,依舊被戰馬帶著突陣向前的姜維,並沒有脫險。

他眼眸中再次出現了好幾持矛騎卒的正面迎來,數支泛著啞光的矛尖在前方交織成了合擊之勢。若無三頭六臂,看似是無論如何都無法盡數格擋了。

但姜維卻一臉坦然。

這種騎卒的合擊之術,他自身亦不陌生。

只見再度在戰馬背上穩住了身軀的他,猛然發力將手中斷矛狠狠的砸了出去。

前首迎面急馳而來的魏騎卒,根本沒有意料到姜維會扔矛,又因距離太近而躲避不及,被斷矛徑直砸在了臉上,慘叫一聲滾下了馬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