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可以欺以其方。

此便是鄭璞對待倉慈態度驟然惡劣的緣由。

事實上,鄭璞根本不在意他的死活。反正其根本不會為大漢所用,且先前廖化所言的其人素有威信,殺之會令張掖郡士庶觖望,在鄭璞心中並不以為然。

鄭璞自認非乃嗜殺之人,但亦非迂腐之徒。

是故他覺得對待素來易動難安、畏威而不懷德的河西邊徒,若有膽敢有怨言或不臣之舉,便趁著大漢現今大兵在境的良機橫掃!

除惡,但當務盡!

而不是求一時安穩而推行妥協,給日後留下動盪的誘因。

就如先前魏國復涼州後,哪怕有先後有名臣張既與徐邈安撫,依舊難逃數年一叛的死迴圈!

或時說,其中亦有魏國政令嚴苛、徵調繁多令黎庶苦之的緣由。

然而若追溯其根源,便是寡文學禮儀且郡縣失綱已久,以致人懷恣睢之心。

情勢如此,就應破而後立!

以刀鋒宣告朝廷威嚴、以鮮血戰慄不臣,打破他們舊時倚為恣睢的根本,重建官府秩序,最後方能推行文教圖長治久安。

但鄭璞也知道,自身的想法很難推行,至少以大漢如今的國策而言很難推行。

舉大漢上下皆致力於還於舊都。

因為巴蜀已然民力近枯竭,不應將太多人力物力消耗在河西走廊。所有人的共識,乃是河西走廊如當年討平南中之叛一樣,平穩過渡、綱領粗定即可。且南中如今確實成效不錯,不僅安穩無擾,還為朝廷北伐提供軍資與將士。

是故,鄭璞自然不會再重申己見。

但是隻要不違背丞相的定策,有些行事手段,他亦不吝顯露出自身的不以德著稱。

如今眾人覺得不能令倉慈見殺,他便令其不敢死罷!

“我知府君心志,亦不求府君歸降。然而府君可求隱居、可求被幽禁,甚至若有意歸去關東鄉梓,我亦可上表請丞相放行,但唯獨不可求死!蓋因府君若身死,郡縣士庶皆歸罪於我軍矣,此與我驅兵破郡何異哉!我數次延請府君計議,非無力破郡,乃是求郡縣安然易幟耳。若府君求死意決,為求張掖安穩,我便只好將從君之卒皆囚之,避免日後滋事。言至此,望君慎擇之!”

鄭璞聲色俱厲,以仁義束縛倉慈罷,便拂袖離去。

亦令與席在側的諸葛喬心中好一陣無奈。

既然被丞相委任為副手,鄭璞厲色離席,他便有善後之責。

欲使人聽教,需剛柔並濟嘛。

他偷瞥了眼已經憤慨形於色的倉慈,略作思緒,心中對將欲敘的緩和之言細細斟酌了一番,方步前來,拱手輕聲謂之,“河西如今日之勢,前有魏平盡拔士卒往金城、後有賈栩敗亡於令居,皆非太守之過,何為汲汲欲求死邪?再者,太守即使求一死全名節,我竊以為亦不宜此時耳!”

最後那句話,倉慈似是聽進去了。

容顏稍霽,側頭目顧而來,靜候下文。

也正中諸葛喬下懷,乃繼續說道,“縱觀古今,戰事無所不用其極。太守與我等素昧平生,雖得諾許之言,然不懼我等食言而肥乎?依我之見,太守不若屈身在郡,且看我軍如何撫民再計議日後。以備我軍若有苛待黎庶之事,亦可為民做主。”

“唉......”

一聲嘆息,倉慈給諸葛喬還了一禮,便拔步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