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鄭璞為何不明言,亦很好理解。

他身為益州士人,今又位卑而人輕,不想落了“妄議朝政”的口實罷了。

想到此處,諸葛亮忍不住心中大悅,眉目舒展:鄭璞能提及荊襄系、元從系二代,足以證其所謀乃一心允公,絕非貪戀權柄之徒。

隨即,又順著思緒,他還想到了更多。

如,此鄭家子,或許也心不甘止於出謀劃策,亦有志於領軍攻伐呢?

畢竟,當年他先父鄭度,為劉璋籌畫良謀,卻被棄之不用、罷黜遣歸鄉閭。今這鄭家子不想再遭父輩之遇,不願止於幕僚,亦是有情可原。

嗯........

微微一鼻音。

諸葛亮星目微張,瞥了鄭璞一眼後,再度捋胡沉吟。

他忽然覺得,嘗試著讓鄭璞掌兵權為將率,亦不是不可。

其一,鄭璞胸有韜略,讓其歷練掌兵,或能為大漢培養出一位將才來。

其二,乃是什邡鄭家,有忠節之義。

對於鄭璞的先父鄭度,終其世不仕先主的固節行止,在諸葛亮心中是沒有敵意的。

又或者說,他心中是極為讚賞的。

人臣忠貞者,當不事二主也!

且,當年獻帝尚是天下共主,劉璋與先主皆為漢室宗親,鄭度效忠劉璋,恪守臣子之道為之固節,亦是忠於大漢!

只是所託非人耳,並非有仇視先主之心。

其父忠貞,其子被面命耳提下,忠誠之節亦比他人更值得信賴。

“子瑾之志,我知矣!”

一番思罷,諸葛亮頷首,笑逐顏開,“不過,子瑾畢竟年少,且莫心切。須知欲事立者,當躬親且力行。”

嗯?

不是在言軍國之策嗎?

為何忽然之間,便轉為督勵於我?

且,我尚未言己有何志,你卻聲稱已知矣?

鄭璞心中詫異莫名,但也不怠慢,連忙拱手行禮,口稱受教等言辭。

見天色已晚,又覺得今日所言,已將自己心中所思盡數諫之,便生出了辭歸之心。

尤其是,與馬謖、柳隱等人敘話,他可侃侃而談,從容不迫,盡顯智珠在握。

然而,對眼前這位,鄭璞本來就帶著“高山仰止”的傾慕。與之坐論,難免心神惶惶,唯恐一時失言而冒犯,心中頗多不自在。

那種感覺,彷彿自己是一隻已經上鉤的了魚,被漁夫嬉戲的拉出水面數息,再扔入水中數息,如此不停反覆。

“丞相,天色已晚,不如璞.......”

心中思定,鄭璞便拱手,言半而止,並以目瞥窗帷示意。

而丞相諸葛亮,循著鄭璞眼光而視,見窗外早就漆黑一片、群星璀璨於夜空,便會意的頷首,莞爾而笑,“一時談興大起,倒是忘了看時辰了。”

是極!

丞相日理萬機,我早該不擾了。

鄭璞聽罷,心中甚喜,剛想出聲作辭去。

卻不想,諸葛亮竟然以手叩了叩案几,聲音微昂,“來人,上餐食!嗯,再取些酒水來。”

說罷,又目視鄭璞而笑,“我近日食慾不振,倒是忘了子瑾正年少易飢時。且先用餐,你我再議其中細節之事。”

我是想告退啊..........

鄭璞心中哀嚎,但臉龐上卻是露出感激之色,拱手致謝,“璞,謝丞相賜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