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顫顫巍巍抖動的箭尾,讓鄭璞眸中瞳孔急速凝縮。

非是畏懼,乃是震驚不已。

民間所用的箭矢,箭尾皆以家禽之羽而綴之。

哪怕是山中獵戶,獵到了雉雞雁鴛等,也會將可綴箭尾之羽賣於官府或大戶求利,絕無自用那麼奢侈。

而此賊寇所用的,竟與軍制箭矢絲毫不差!

此些賊子,乃軍中逃卒乎?!

若真是軍中逃卒,此廣漢郡守及郡都尉皆可依法,以罪去職徙五百里!

知事情緊要的鄭璞,連忙歸劍於鞘,撥開前面護衛的扈從乞牙厝,“多謝這位壯士不殺之恩!我等這就離去。”

言罷,讓扈從將身上的錢資扔下,大步往那空出的道路而去。

卻是不想,未走幾步,那賊寇小頭目略略思吟,竟疾行追近前而來。

“哐鏘!”

佩劍再度出鞘,鄭璞連忙擋在了傅僉面前,驚怒而斥,“爾等竟言而無信邪?”

而扈從乞牙厝不用說。

早就身體前傾,足尖半入土,作勢將要衝上去拼死了。

但那小頭目的舉動,再度令人不解。

他竟扔下了獵弓,伸臂攤手以示敵意,步步向前。

待靠近鄭璞五六步,瞪大眼眸打量了一番,便雙膝一彎,徑直跪伏於地,連連叩首請罪,“小人不察,竟冒犯了桑園鄭郎,死罪!死罪!”

呃~~~~~

如此變故,眾人一時之間,皆目瞪口呆。

鄭璞亦不例外。

不過,他很快便反應了過來。

“桑園鄭郎”,乃是昔年他在什邡桑園授學時,那些稚童親人對他的稱呼。

只是,一賊寇的子女,亦曾在桑園受學過?

且,此地乃綿竹,與什邡有百里之遙,為何他會在此處?

揮了揮手,示意乞牙厝莫衝動,鄭璞越前扶起那人,疑惑而問,“不知壯士乃何人?為何知我?”

“小人乃張清,與鄭郎同為什邡人。”

被扶起的賊人,滿臉羞愧之色,聲如蚊蚋,“家中有兩子,皆曾在桑園受過蒙學,是故識得鄭郎。”話落,又緊著加了一句,“方才小人離得遠,看得不真切鄭郎容顏,竟斗膽冒犯了。若鄭郎有恨,儘可責之,小人絕無不敢有二言。”

此言一落,鄭璞頓時心安。

此世道,黎庶的性情還是很淳樸的,鮮少有恩將仇報之事。

略作思緒,又覺得此人良心未泯,不類那種殺人不眨眼的窮兇極惡之徒,便執他手步來一石頭上就坐,輕聲發問,“你既然是什邡人,又遣家中之子來桑園受學,想必先前乃本分百姓,今為何淪落在此地為賊寇?”

或許,什邡鄭家的聲譽,於黎庶間頗佳的緣由吧。

鄭璞不問還好,剛問罷,那身長七尺有餘的漢子,竟然瞬息間紅了眼圈,涕淚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