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側目的,乃是久居樊籠中的天子劉禪。

本以為會新奇而四處顧盼的他,竟尋諸葛喬取了書傳,端坐胡床而讀。

嗯,他被刺激了。

沿途之上,傅僉和小鄭仇二人,手捧竹簡誦了一路。

待到了郵驛,等候暮食之時,又執刀舞矛演武。

天子見狀,頗心奇,便尋了鄭璞而問。

得知傅僉如此勤學,乃是去歲隨去南中時養成的習慣,且是無一日懈怠後,便長聲嘆息,“業精於勤,我竟不如一小子耳!”

此情此景,讓一直關注天子行止的董允,連忙取硯化墨,執筆作起居注。

書曰:

時酉初,過渠津,上與璞攜行於道。

上問,“今出,何得益?”

璞曰:“《尚書·說命中》有云,‘非知之艱,行之惟艱。’夫世理者,知於書,識於師,敏於思,通於躬親,唯知行合一耳。”

上稱善,再問,“已知,有識,亦作思,何行是將?”

璞曰:“郵驛有卒,守於道,睹人無數,知黎庶風物者也。宿夜,上可尋之。”

上贊:“如卿言。”

於途,僉與一小兒,手不釋卷,誦於道。至驛,皆執刀矛而舞。

上見聞,面慚而嘆,乃取書自讀。

.......

書罷擱筆,將竹簡墨跡吹乾,輕輕捲起收入布囊中。

隨即,董允便側頭,以目視正專注勤學的天子,眸中泛起了各種神采。

有驚訝,有感動,有欣然,以及酸楚等等,來回交織,競相輝映。

從建安二十四年,被先帝選為太子舍人,後徙洗馬,今職為黃門侍郎,董允六年如一日,皆侍天子身側。見證了天子從一未有鬍鬚的少年郎,到成親、即位,於丞相督導下習施朝政等成長。

對天子性情,最是瞭解不過。

性敦厚,奉孝悌,慧不亞於常人,然而,頑心甚重!

相傳,先帝劉備少時不甚樂讀書,而喜狗馬、音樂、美衣服,好交結豪俠。

然,後年齒及長,懷進取功業之心,半生顛沛不得志,亦不曾氣餒,終得以微末之身繼漢室榮光。

今天子卻是相反。

束髮之前,頗有勤讀之心,嘗據經諮問所疑。【注2】

後年長,睏乏於宮禁,竟不喜讀書矣!

唯有鳳凰于飛的張皇后閒來伴讀,以及丞相特囑之書,天子悉心看讀外,每每讀書習政之時,容色厭厭,似是“浮於事”,徒有形而無心矣。

且,常懷出宮遊觀,以及增廣聲樂之心。

董允自身嘗有諫,初時天子尚能入耳,後熟視無睹,不了而了。

如今日,竟自尋書而讀之舉,數年未有之!

委實匪夷所思!

焉能不令人驚詫莫名?

嘗聞鄭子瑾才學頗優,備受丞相器異,莫非,此番諫言天子出宮而遊,乃諳孔夫子因材施教之謂邪?

思至此,董允不由將目光,轉去正與諸葛喬相談甚歡的鄭璞身上。

最初,聽聞鄭璞諫丞相讓天子出宮,董允心中頗有反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