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必,他乃是趁著自己休沐的十日裡,日以繼夜、廢寢忘食將事情趕完的吧!

此人雖討嫌,然籌度規畫之能,鮮人能及。

只是,僅為了與我爭言,竟將自身折騰得如此不堪,尚值得否?

看著兀自作躊躇滿志姿態的楊儀,鄭璞心中不由為他哀嘆一聲:以言相爭,竟殘己身,何其愚也!

罷了。

子非魚,焉知魚之樂也。

或許,他樂在其中,素來以殘身軀為樂呢?

思至此,鄭璞心中惱意冰消雪融,便含笑拱手作了一禮,聲音淡淡,“如此,那便多謝楊參軍體恤,不讓我勞於案牘了。不過,彼此同署為僚,在下亦多言一句。北伐未始,正是朝廷用人之際,勸楊參軍莫要因小失大。”

言罷,不等楊儀反應,便轉身步出參軍署屋。

徒留那楊儀,目睹他背影,又一陣豎眉切齒,赤色浮面。

竟十日之功,幾無眠,方才將畫地度田之事悉數完成,本想由此打壓那鄭家子的氣焰,亦想趁機看看,那鄭家子惱羞成怒的失態。

哪料到,其不過淡淡一句多謝,便將此事帶過了?

莫非,素以性情剛愎著稱的他,近日竟改性邪?

煞費苦心,卻白費功夫的楊儀,心中兀自怒不可遏,亦有幾分悵然若失彌生。

尤其是,睡眠匱乏的眩暈,與自身那股酸餿味隱隱撥弄著鼻息。

唉............

與一小輩置氣,弄一身狼狽,不過徒增笑柄矣。

略作思吟,倏然覺得索然無趣的楊儀,微垂頭搖了搖,自嘲的笑了幾聲,便收拾案几狼藉,準備歸家休沐一二日。

而看似風度翩翩,瀟灑離去的鄭璞,步出署屋後,心中亦頗有躊躇。

倒不是,依舊對楊儀心意難平。

乃是自身此時,無事一身輕,竟不知該去作什麼。

他書佐之職,本就無確切職責,暫代門下督的句扶又尚未歸來任事,且也不好前去請示丞相諸葛亮。

一來,若是去了,必然言及自身與楊儀爭執之事。

為人處世,剛而犯上,乃性情使然。

然署事之時,不睦於同僚,因私而廢公乃大忌。他可不想因此事,在丞相心中留下一搬弄口舌是非的印象。

另一,則是前日,以天子深居宮內之事面諫丞相,丞相不置可否。

鄭璞不知,乃自言犯了忌諱,抑或者是丞相別有心思,一時之間不好再去打擾。

唉,罷了。

且歸自署屋內,尋個書傳消磨時間吧。

楊儀自署畫地度田之事畢,必然要上報於丞相,屆時丞相自會囑我他事。

一番思定,鄭璞拔步往門下督署屋而去。

卻是不想,方轉過簷廊,便被人以聲喚之,“子瑾,且來。”

循聲而目顧,原是參軍蔣琬。其正立於一簷柱前,柱前有花木蔓延而入,難怪方才看不到他身影。

連忙拱手,鄭璞含笑步去,“見過蔣參軍。”

“呵呵~~”

笑顏潺潺的蔣琬,亦回了一禮,出聲問道,“我正欲往丞相署屋,子瑾欲往何處?”

莫非,乃問我是否同行邪?

抑或者,將欲勸我莫去尋丞相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