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重重一巴掌拍在了案几上,震得几上筆墨紙硯一起亂跳,也險些震碎了鈣質逐漸流失的掌骨,但劉表卻是仿若不覺,還猛的跳了起來,鐵青著臉在後堂裡打轉,揹著手越走越快,胸中的怒火也越燒越旺。

“明公,陶應送給末將叔父的珠寶禮物,叔父也命末見原封不動的帶來了,禮盒打了封條,請明公過目。”張先又恭敬的開啟了之前放在面前的包裹,露出了一個打著封條的精美木盒,然後又說道:“原本叔父還準備讓末將把陶應的信使也押來,不曾想那名使者十分兇頑,見我軍拘押於他,便在牢裡自縊身亡,屍體尚未入斂,明公也隨時可以派人去調查。”

劉表在張先面前猛然停住腳步,彎下了腰,壓低了聲音冷靜的問道:“陶應表你的叔父為穰城侯、揚武將軍,還領南陽太守,食邑五百戶,只是讓他充當徐州內應,助他陶應謀我荊州,你叔父為何不答應?還有,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徐州軍師賈詡賈文和,與你張氏一門的交情可是非同尋常,賈詡親自出面替陶應招撫你們,你們就不動心?”

“稟明公,公是公,私是私,公私不能混淆,公私必須分明。”張先連眼皮都不眨的答道:“文和先生與末將的祖父、叔父確實交情深厚,文和先生被李傕、郭汜二賊挾持離開長安後,他遺落在長安的家眷,還是末將的祖父、叔父帶出了長安,輾轉送回了文和先生身邊。”

“但是,這只是私人之交。而我張氏一門因關中糧荒走投無路時,是明公收留了我們張家,給城池駐軍,給錢糧養軍,對我張氏一門有天高地厚之恩!大恩尚未回報,我張氏一門若是再貪圖官職爵祿和金銀珠寶,與徐州軍聯手攻伐荊州,豈非與禽獸無異?所以叔父這才命令末將立即將徐州軍的禮物與書信送來,以明心跡!”

劉表繼續凝視張先。目光中盡是兇狠,張先則按照叔父的指點,神情平靜的凝視劉表鼻樑,偽造與劉表四目相對而坦然無私的假象,結果劉表果然沒有發現半點破綻。微微點頭後。劉表終於收回了逼視目光,然後撕去了蓋有張繡大印的封條,開啟木盒,露出了滿滿一盒的珠寶翡翠,劉表又盯著這盒珠寶看了許久,這才語氣平靜的說道:“這盒珠寶,你帶回去。告訴你的叔父,你們的忠義,比這盒珠寶珍貴千倍萬倍,將來我不會虧待了他。”

“謝明公。”張先趕緊磕頭道謝。

“你先下去休息吧。我會下人好生招待於你。”劉表隨口吩咐,直到張先在衛士的引領下離去後,劉表這才轉向了默立在場的王威,猛的提高了聲音。鐵青著臉吼道:“馬上傳蒯良、蒯越、蔡瑁、黃祖、劉先和韓嵩來見我!”

“諾。”王威答應,又小心翼翼的問道:“主公。你沒提到諸葛玄先生,是否也把他傳來?”

“傳他來幹什麼?走漏風聲給那個奸賊麼?!”劉表表情猙獰的大吼,王威嚇了一大跳,趕緊快步衝出去傳令,留下劉表在後堂中跺腳大吼,“不義之徒!我誓殺汝!”

劉表在後堂與張先對答了許久都不見出來,劉皇叔和諸葛亮等人本來就已經是滿腹疑惑,接著又見劉表一口氣傳見蒯良兄弟等六大心腹,卻偏偏漏掉了已經升任為荊州總幕官的諸葛玄,結果不僅被召見的蒯良和劉先等人大吃一驚,諸葛玄和劉皇叔等人更是心驚肉跳。尤其是早有預感事情不對的劉皇叔,表面上雖然不動聲色,但是蒯良等人剛剛進到後堂,劉皇叔馬上就向諸葛亮低聲問道:“孔明,景升兄召集眾人議事,為什麼要漏下你的叔父?令叔父可是總幕官,應該參與荊州軍機決策啊?”

“不知道。”諸葛亮難得看不透一件事的幕後真相,還語氣擔憂的說道:“亮有一種不詳的預感,這件事說不定與我們有關,姨夫擔心走漏風聲,所以才有意沒有傳召叔父參與這次議事。”

諸葛亮的第六感還算靈驗,事情也確實和皇叔軍有點關聯,在張先帶來的賈老毒物親筆書信上,賈老毒物除了以朋友名譽力勸張繡隊伍投靠徐州,擔任徐州軍隊攻佔荊州的急先鋒外,除了給張繡的封官假爵,還有意無意的暗示,說是南陽郡內的另一支荊州客軍其實早就已經投靠了陶副主任,徐州軍隊入主荊州已經是大勢所趨,以此勸說張繡順天行事,放心大膽給陶副主任做事。

當然了,賈老毒物並沒有傻到在書信裡說明,到底是那一支荊州客軍已經被徐州軍隊收買給陶副主任當了走狗,但是很可惜,劉表僅僅是在南陽郡內養了張繡和劉皇叔這兩條看門犬,所以劉表和荊州決策層看到了這道書信後,就是用腳指頭猜,也知道賈老毒物指的是那一支客軍了。

“大耳賊,安敢如此無禮?!”脾氣十分暴躁的黃祖第一個暴跳如雷,大吼道:“主公,末將認為應該乘著這個機會,立即把大耳賊拿下問斬,永除後患!”

“不可!”別駕劉先趕緊反對,向劉表拱手說道:“主公,單憑如此來歷可疑的書信,就要斬殺客軍主將,未免太過莽撞!不僅證據不足,還會大失士民之望,倘若事有差錯,錯殺了好人,主公定然後悔莫及!”

“書信來歷有何可疑?”黃祖沒好氣的說道:“南陽郡內,除了西涼卒張繡和大耳賊劉備,那還有第三支客軍?”

“書信來自張繡,便是最大疑點!”劉先沉聲說道:“請主公與黃將軍仔細想想,徐州軍師賈詡與張繡一家是何等交情?賈文和的家人失落在了長安,便是張繡一家出面保護,供給衣食,輾轉送到了賈詡身邊,有此淵源。徐州軍倘若想在荊州客軍中收買內應,也應該是優先收買張繡隊伍為內應,怎麼可能是與徐州軍不共戴天的劉玄德?”

“主公,劉別駕言之有理。”立場素來中立的荊州從事韓嵩也開口說道:“劉玄德與陶應仇怨極深,絕不可能輕易被陶應收買。”

“劉玄德不可能被陶應收買?”劉表狐疑的拿起張先帶來的書信,道:“那這道書信又怎麼解釋?”

“姐丈,會不會有這麼一個可能?”蔡瑁將軍陰森森的說道:“玄德公並沒有被陶賊收買,反倒是張繡被陶賊收買了過去,所以這才幫著陶賊離間姐丈與玄德公的兄弟之情?張繡將軍與徐州的賈詡、楊宏。交情那可是非同一般的親密,又與大公子素來當有往來,這背後是否有人指使,實在十分可疑。”

如果換成了以前,蔡瑁將軍這番話或許就已經讓劉表把懷疑物件轉向張繡了。但現在情況就已經不一樣了,聽到蔡瑁將軍這番項莊舞劍的言語,荊州另一個大家族的家主、劉琦大公子的岳丈、主薄蒯良先生馬上就火大了,心說蔡瑁你狠,這時候我還沒有給你們的走狗大耳賊落井下石,你們倒搶先把事情往我女婿身上扯,然後是不是還想往我們兄弟身上扯?很好。竟然你先不仁,就別怪我不義!

盤算一定,蒯良立即也是陰森森的說道:“主公,與大公子情同手足的張繡將軍。是否被徐州軍收買,替陶應離間主公與劉玄德的兄弟之情,這點可以慢慢調查。但是在此之前,良想要提醒主公一些更加可疑的事。”

“何事更加可疑?”劉表果然問道。

“聽說劉玄德當初從官渡逃回許昌時。身邊已經只剩下了兩名士卒。”蒯良的親兄弟、劉琦公子的叔父蒯越搶先開口,道:“當時與劉玄德一起撤回許昌的。還有袁熙和崔琰率領的三千冀州軍,在十數萬徐州軍的追殺下,三千冀州軍全軍覆沒,袁熙公子戰死,崔琰被徐州軍生擒活捉,身邊已經只剩兩名士卒的玄德公,卻能帶著腿腳不便的軍師諸葛亮逃回許昌,這是否太過僥倖可疑?”

“有什麼僥倖可疑的?”蔡瑁將軍一聽急了,趕緊說道:“玄德公已經說過當時的事,當時他身邊已經沒有了多少士卒,目標小沒被徐州賊軍重點追殺,這才僥倖逃回了許昌。還有,連關羽將軍都戰死了,這難道不夠證明玄德公是歷經了千辛萬苦才逃回許昌?”

“一次或許可以說是僥倖,兩次就只能說是神奇了。”蒯良面無表情的說道:“劉玄德自己都承認,劉磐將軍和辛評隊伍放棄葉城向南陽撤退時,荊冀聯軍只有中軍和前軍遭到了徐州軍隊伏擊,他劉玄德率領的後軍卻安然無恙,沒有一支徐州伏兵殺出襲擊他率領的後軍,這又是什麼原因?”

“是啊。”蒯越附和道:“劉別駕和韓從事剛才也說了,徐州軍與玄德公仇怨極深,已經到了不共戴天的地步,既然如此,徐州軍為什麼不僅沒有重點伏擊玄德公率領的後軍,還乾脆連一支伏兵都不給玄德公安排伺候?”

“你們蒯蔡兩家爭權奪利,別把我們牽扯進來好不好?”

無辜被牽連的劉先和韓嵩心中叫苦,可是又不敢吱聲,只是趕緊把嘴巴閉緊,不願再攙和進這件事。而蔡瑁將軍也有些後悔自己急於求勝,不問青紅皂白就急匆匆的把事情往劉琦身上扯,惹出了蒯良、蒯越這兩個對頭,可是事已至此也無可奈何,只能是硬著頭皮說道:“或許,或許是陶應奸賊不知道玄德公統率後軍。”

“呵。”蒯良笑出了聲,道:“陶應奸賊當時連我們的突圍時間和突圍路線都知道,在最有利的地形上佈置了數萬伏兵,還能連玄德公率領後軍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