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袁聯軍的第一次大規模攻城,從清晨辰時半一直持續到傍晚的酉時過半,結果卻是毫無進展,不僅沒有突破徐州軍的柴桑城防,還付出了相當沉重的代價,總共損失兵力超過三千五百餘人,最後能在第一天攻城中登城成功的將領士兵卻屈指可數,登城後能夠活著回來的,也只有荊州猛將中數得著的甘寧一人,餘下的幾個登城者,不管是基層將領還是普通士兵,全都在城牆上被人多勢眾的徐州士兵砍成了碎片,沒給後面的同伴爭取到半點上城機會。

對於攻城方來說,這是一個毫不意外的結果,因為在第一次的大規模攻城戰事中,守軍無論是人力還是物力都處於顛峰狀態,憑藉地利優勢擋住敵人首次攻城十分正常,象沮鵠守邯鄲那樣,在第一天的攻城中就被攻破,其實反倒是十分罕見的情況,所以這樣的戰果對荊袁聯軍而言也不是不能接受。

憑心而論,在第一次指揮如此大規模的攻城戰情況下,劉琦在這次攻城大戰中的指揮即便算不上出色,也可以算是可圈可點,最起碼是做到了條理清楚,有條不紊,兵種搭配合理,預備隊的投入時間也比較正確,除了有些心急命令賴恭隊伍全力強攻造成傷亡偏大外,絲毫沒有出現新手常犯的慌亂錯誤,所以即便第一天的攻城沒有得手,劉袁聯軍的內部也沒有什麼人指責或者嘀咕劉琦指揮失誤,讓將士白白犧牲,表現最出色的劉琦的麾下愛將甘寧還贏得了劉袁聯軍的普遍讚譽。獲得了劉琦的先登獎勵。

守城方這邊也一樣,柴桑守軍除了歡呼守城勝利外,更慶幸自軍在首次大戰中大量重創了敵人,削弱了敵人的實力同時打擊了敵人計程車氣鬥志,所以戰鬥結束後,橋蕤除了給立功將士論功行賞外,又下令犒賞三軍,以好酒好菜獎勵守城將士,柴桑守軍隊伍中也因此再度響起歡呼聲音。將領士卒盡開顏。

惟有楊證沒有開顏,柴桑眾將在城樓裡歡慶勝利時,楊證找了一個藉口溜出城樓,領著李郎一邊在城牆上巡視夜間的值守情況,一邊藉機苦苦思索一些問題。猥瑣的瘦臉上還有些擔憂神色。始終陪同在楊證身邊的李郎卻是呵欠連天,忍不住說道:“少爺,都二更了,如果你不想去喝酒,就回去休息吧,今天你也累了一天了。”

“李叔,如果你累就先去休息吧。我不困。”楊證順口答道。

“少爺,沒事的了。”李郎知道楊證的心思,便勸道:“我知道你是在擔心那個甘寧的事,其實也沒事。你看橋太守把城守得這麼好,我們只要陪著他小心守住城池,堅持到魯都督的主力來援,能不能殺掉甘寧也無所謂了。少爺你也用不著這麼心急。”

“橋叔父的城池真守得很好嗎?”楊證有些不置可否,低聲向李郎說道:“李叔。你知道這十幾天來,我們消耗了多少羽箭和守城物資嗎?”

“不知道。”李郎搖頭,然後又補充道:“肯定不少,尤其是箭,至少以萬計。”

楊證點點頭,輕嘆道:“橋叔父確實擅守,可是他的守城策略是用工事和輜重堆,現在我們四面環敵,軍需輜重用一點少一點,沒有辦法補充,敵人卻背靠長江水道,軍需輜重可以獲得源源不絕的補充,這樣對耗下去,一旦我們的守城輜重耗完用光,魯都督的援軍又還沒有來得及趕來增援,或者我們的水師在水面戰場上被敵人擊退,無法為我們提供增援,那怎麼辦?”

“這個……。”並不擅長這些的李郎撓頭了,然後說道:“不可能吧?魯都督的援軍,怎麼可能被敵人擊退?”

“並非沒有這個可能,因為我們的水面力量始終處於劣勢,那怕是鄱陽湖水師和巢湖水師加在一起,也仍然無法在實力上壓過荊州水師。”楊證又輕輕嘆了口氣,道:“雖說打仗不是單靠兵力和船隻的對比,可是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啊,我們如果不做好無法獲得增援的準備,一旦援軍真被敵人擊退,那就是想要亡羊補牢也來不及了。”

“這倒也是,那依少爺之見,我們該如何是好?”李郎點頭問道。

“最好的辦法當然是不去指望援軍,優先考慮如何僅憑我們的自身力量擊退敵人。”楊證答道:“這麼一來,我們能夠獲得增援就是大勝,不能獲得增援也可以不輸。”

“僅憑我們自己的力量擊退敵人?這難度好象有點大。”李郎苦笑。

“難度是比較大,但也不是毫無希望。”楊證苦惱的說道:“其實我早有破敵之策,我們的敵人內部矛盾重重,隱患極多,彼此之間不僅根本互不信任,還有許多人一直在暗中互相敵對,只是這些矛盾和隱患暫時還沒有爆發出來而已。現在我就缺一個契機一個突破口,只要劉琦他給我一個機會,我就能讓他的內部矛盾徹底爆發,不戰自敗。”

楊證這番話有些過於深奧,只喜歡跟著享福和扮盜行劫的李郎幾乎聽不懂,只能安慰道:“少爺別急,我相信你一定行,你比那個劉琦小子聰明多了,他上次在你面前裝模作樣,還不是被你一眼給看穿了?我相信你要不了幾天,就一定能找到這個什麼契機突破口,把他活活玩死!”

“也不能小看我這位師兄,他也是一個很聰明很有天賦的人。”楊證絲毫不敢輕敵,又說道:“上次我看穿他的欲蓋彌彰,也不過是因為蔡叔父無意中說漏了嘴,讓我先有了些懷疑,後來師兄出現的時機也不對,不然……,咦?欲蓋彌彰?”

說到這。楊證忽然自己打住,瘦臉上還露出了驚奇神色,李郎形影不離的跟著楊證也有不少時間了,還是第一次看到楊證有這樣的神情,忙問道:“少爺,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楊證揮手讓李郎安靜,又盤算了片刻後,楊證猥瑣的乾瘦臉上就露出了微笑,道:“我知道怎麼創造契機了。李叔,我們走,去見橋叔父商量事去。”接著很快的,楊證就領著李郎把已經上床休息的橋蕤重新拖下了床,又在橋蕤的面前介紹了自己的奸計。橋蕤大笑,立即派衛士連夜去傳楊證指定那名荊州戰俘來見。

楊證指定這名荊州戰俘,也就是上次在填河時被徐州軍打掃戰場救回來的那名荊州士兵,叫什麼楊證早忘了也不重要,總之經過了徐州軍醫的全力搶救過後,這名荊州兵已然揀回了命,雖然傷勢還沒有痊癒。卻也勉強已經可以自由行動,也使這名荊州兵對徐州軍是充滿感激,一再主動表態願意投降加入徐州軍。所以橋蕤出面召見了這名荊州兵交代任務後,這名叫做王啟年的荊州兵立即拍著胸口表示願意為橋蕤賣命。以報答徐州軍的救命之恩,橋蕤聞言大喜,趕緊對王啟年許以官職封賞獎勵,然後令王啟年換上了徐州士兵的軍衣。親自將王啟年送出了柴桑城,讓王啟年連夜趕往荊州大營行事。

做為一個除了賣傻力氣外幾乎什麼都不會的大頭兵。王啟年當然是還沒有靠近荊州軍大營門前,就已經被巡哨的荊州士兵拿住,不過還好,王啟年本來就是荊州軍隊伍中出來的,立即報上了自己的姓名、所在隊伍與上司名字後,荊州軍巡邏隊自然也不會虐待他,然後王啟年又說自己是從柴桑城裡逃出來的,要求立即拜見劉琦有大事稟報,荊州軍巡邏隊也不敢怠慢,把王啟年解除了武裝後,就押進了大營向劉琦稟報。

王啟年被押進大營時,時間已經是四更過半,劉琦睡得正熟,為了讓劉琦多休息一會,韓晞便沒有立即報到劉琦面前,只是讓人先查明王啟年身份,直至次日清晨劉琦自醒後方才稟報訊息,結果劉琦聞得自軍士兵王啟年乃是從柴桑城中逃出,反倒把韓晞臭罵一頓,要求韓晞今後再碰上這樣的事必須立即報告自己,然後不及梳洗,便命衛士急提王啟年來寢帳拜見。

不一刻,已經被仔細驗明身份的王啟年被提進劉琦寢帳,劉琦急問王啟年的入城情況,王啟年磕頭答道:“稟大公子,小人是冬月初三那天傍晚被徐州賊軍俘虜的,當時小人奉命參與填河,不幸中箭昏迷在了戰場上,後來可能是我們的將士打掃戰場不夠仔細,以為小人已經死了就沒帶走,小人就被徐州賊軍抓進了城中,逼著小人加入了徐州賊軍,小人身在敵營不得不委屈求全,但小人對主公和大公子忠心耿耿,昨天晚上找到機會就悄悄溜下了城牆,逃了回來拜見大公子。”

“好,很好。”劉琦大喜,不及查問王啟年被徐州軍俘虜後的各種細節,迫不及待就問道:“你說你有大事稟報,是何大事?”

“稟公子,小人在柴桑城中聽聞,有人造謠言,汙衊我們江夏的甘寧將軍與徐州賊軍勾結,說甘將軍是徐州賊軍的內應。”王啟年的回答讓劉琦跌破了眼鏡,然後王啟年還磕頭說道:“大公子,甘將軍是被冤枉的,小人可以為他做證,那天晚上徐州賊軍是在甕城裡佈置有埋伏,所以甘將軍才沒有乘機攻進柴桑城。”

“你說什麼?”劉琦有些張口結舌,接著突然醒悟了過來,脫口說道:“你說的,莫非是冬月初十那天晚上的事?徐州賊軍出兵偷襲我們的水師營寨,甘寧率軍追殺徐州賊軍到了柴桑北門,柴桑開門後甘寧卻不肯入城那件事?”

“對,對,就是那件事。”王啟年趕緊點頭,又說道:“其實那天晚上,小人也在柴桑北門的城牆上,當時甕城四周的城牆上都已經藏滿了徐州賊軍的弓弩手,還在甕城裡鋪滿了柴草,準備了硫磺火油這些引火之物,小人還負責拋擲火油罐,只等徐州賊軍把甘將軍誘進甕城,就馬上放下千斤閘把甘將軍堵死在甕城裡,然後丟了火把火油。就可以把甘將軍和他的隊伍全部燒死射死,也虧得甘將軍聰明,及時鳴金收兵,這才沒中徐州賊軍的奸計,保住了我們許多荊州將士的性命。所以甘將軍他冤枉啊,他只有功沒有罪啊。”

王啟年不替甘寧喊冤還好,這一畫蛇添足的喊冤,劉琦反倒立即生出了疑心,也立即想起那天晚上發生的事。當時自己得知柴桑守軍在夜間冒險開啟城門讓敗軍回城後,確實問過甘寧為什麼沒有乘勢攻進柴桑城,甘寧解釋說是敵人既敢深夜開門,甕城之內就一定藏有埋伏,冒險入城不僅拿不下城池。還只會白白犧牲將士性命,自己認同了甘寧的判斷,事後就忙著去料理張允和蔡家兄弟的事,徹底把這件事拋在了腦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