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季珪準備請父親立我為嗣?”袁譚公子有些發矇,還掐了自己大腿一把,驚喜道:“我不是在做夢吧?崔季珪,竟然準備支援我繼承父親家業?”

“大公子,你當然不是在做夢。”郭圖先生笑道:“崔季珪是聰明人,生死一線之際。他自然會做出聰明選擇。臣下認為公子不妨接納他的投誠,崔季珪乃冀州名士,出身於冀州豪族,在冀州極有聲望。公子得他輔佐,也就不用過於擔心同是冀州豪族的審配賊子了。”

袁譚公子點頭如雞啄米,忙道:“快請季珪先生,哦不。我親自去迎接季珪先生。”

歡天喜地的出門見到崔琰時,才幾個時辰不見。神情憔悴的崔琰彷彿又蒼老了許多一般,面對袁譚公子的主動行禮,崔琰也不還禮,只是語氣無力的問道:“大公子,如果琰沒有猜錯的話,你這番與郭大人、辛大人密談,應該是商議如何偽造主公的遺囑吧?”

袁譚公子陰鷲的面孔上有些變色了,郭圖則強笑道:“季珪先生說笑了吧?偽造主公的遺囑,公子和我們怎麼可能做這樣的事?”

崔琰露出些嘲笑,然後收住笑容,淡淡說道:“大公子,別浪費手腳吧,和我一起去見主公,我勸主公立你為嗣,也請主公給你一道真正的遺囑。”

“季珪先生,你說什麼?”袁譚公子大驚,崔琰也不說話,只是轉身就走,袁譚與郭圖等人面面相覷,遲疑了半晌,最終還是跟著崔琰趕往大袁三公的病房。

進到了大袁三公病房時,大袁三公正躺在病床上無意識的呻吟,陶升、陳琳和陰夔等人一起侍侯在旁,崔琰也不多說什麼,徑直走到了大袁三公的病榻旁邊雙膝跪下,然後鄭重說道:“主公,臣下斗膽,替你請來了大公子,想與你商量一下立嗣傳位之事。”

大袁三公猛的睜開了眼睛,露出了一些兇光,喉嚨中也停止了咕噥,旁邊的衛士長陶升大怒,立即上前一把揪住崔琰的衣領,怒吼道:“崔季珪,你好大的膽子,主公還健在,你竟然敢請主公傳位?!”

崔琰沒有理會,只是緩緩向大袁三公說道:“主公,臣下知道這事太過僭越,但是為了主公的基業,為了不給外人可乘之機,臣下不得不僭越一次了。之前太醫已經說過了,主公你永遠站不起來了,也永遠沒辦法開口說話了,你現在如果不立即確立繼位人,等到幾位公子為了繼嗣一事打得天翻地覆,拼得你死我活,主公你再想傳位就來不及了,主公你辛辛苦苦創下的基業也毀了。”

大袁三公的目光黯淡了下去,崔琰又說道:“主公,臣下知道你想傳位三公子,三公子也有過人之處,未必不能繼承你的基業,但是主公,三公子畢竟是幼子啊,你如果廢長立幼,大公子和二公子又如何肯服?他們為了繼承你的家業,必然要與三公子刀兵相見,到時候兄弟鬩牆,手足相殘,曹賊就有了死灰復燃的機會,劉表、馬騰和劉備這些人就會乘機動手動腳,這些情況,主公你願意看到嗎?”

“這些人還算是好的,未必能動搖得了主公你留下的基業。”崔琰痛苦的搖了搖頭,又說道:“最可怕的還是徐州陶應,他才是我們最可怕最危險的敵人,前番蘇由帶回來的訊息,徐州軍隊已經擴軍到了三十萬之巨,這是準備幹什麼?除了窺視我們的土地城池,準備與我軍翻臉開戰,還能有什麼可能?!現在徐州軍隊已經是兵強馬壯,謀士如雲,武將細雨,公子他們再窩裡鬥自己打起來。不是正給了他吞併我軍的機會了嗎?”

心裡明白的大袁三公閉上了眼睛,也情不自禁的想起了沮授臨死時給出的忠告——陶副主任,才是最危險也最可怕的敵人!

“主公,臣下知道你不喜歡大公子。”崔琰又誠懇說道:“可是大公子,他畢竟是長子啊,繼承你的基業,他名正言順,二公子與三公子即便心有不甘,他們也不佔道義上風。只能俯首聽令,所以主公你只有傳位給大公子,才能迅速我們的軍隊與城池土地,不給外人可乘之機啊。”

說到這,崔琰頓了一頓。又說道:“而且大公子也不是毫無可取之處,臣下與已經陣亡了的沮授先生私下商議時,都覺得大公子未必不是可輔之主,大公子確實有一大堆毛病,性格衝動易怒,性剛好殺,又心胸狹窄。睚眥必報,可是他有一個優點,就連主公你都比不上,大公子的這個優點就是能聽得進人勸。只要臣下說得有理,大公子就能言聽計從,還能做到當機立斷,立即採納。”

“不象主公你。”崔琰苦笑了一聲。道:“臣下斗膽說一句犯上的話,大公子不象主公你這麼優柔寡斷。形勢緊急的時候,大公子能聽進忠言當機立斷,但主公你就比不上大公子,當初在官渡,你如果能當機立斷,或是全力攻打曹賊大營,或是全力回救烏巢,而不是分頭行事自行分散力量,我們又怎麼可能有官渡慘敗?所以臣下認為,當時如果換了是大公子統率全軍,我軍在官渡就不會輸。”

大袁三公更是羞慚了,也把眼睛閉得更緊了,袁譚公子則悄悄露出了喜色,也還是發現自己還有勝過父親之處。

“主公,臣下說了許多,想必你心裡也有決斷了。”崔琰又誠懇的說道:“臣下現在叩請你傳位於大公子,繼承你的基業,你如果同意,就請眨兩下眼睛,你如果不同意傳位給大公子,就請眨一下眼睛。”

病房中鴉雀無聲,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大袁三公的憔悴面孔上,袁譚公子更是緊張得連心跳都幾乎停止,然而讓袁譚公子絕望的是,大袁三公始終不肯睜開了眼睛,還在喉嚨中又發出了一串含糊不清的聲音。而崔琰雖然跟隨大袁三公的時間最短,對大袁三公的心思卻猜得最透,很快就試探著問道:“主公,你可是擔心大公子繼位之後,不能容納他的兄弟?”

大袁三公終於睜開了眼睛,還眨了兩下。

“主公,那你可是要大公子在你病榻前發誓,發誓絕不傷害他的兄弟?”崔琰又問道。

大袁三公又眨了兩下眼睛,袁譚公子大喜過望,趕緊也向大袁三公雙膝跪下,然後恭恭敬敬的又發了一個又重又毒的誓,表示自己若得傳位,絕不動幾個兄弟一根毫毛,還發誓要讓幾個兄弟富貴終身,公侯萬代。直到袁譚公子發完了又臭又長的毒誓,崔琰才又向大袁三公問道:“主公,可以了吧?現在臣下再斗膽問主公一句,你可願將大位傳與大公子?”

大袁三公眨了兩下眼睛,還無比艱難的點了點頭。

大袁三公的動作雖然輕微,但是看在了袁譚公子眼裡,卻是有如天崩地裂一般的劇烈,剎那間,袁譚公子歡喜得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是好了,只是激動得全身顫抖,有如打擺子一般的激烈顫抖。崔琰則向大袁三公磕了一個頭,平靜說道:“謝主公準臣下之請,沮授先生在九泉之下,應該也能瞑目了。”

說完了這句話,崔琰掙扎著站了起來,向郭圖說道:“公則先生,請替主公立傳位書吧。如果需要,琰與孔璋先生他們可以畫押為證。”

郭圖答應,趕緊手忙腳亂的到旁邊起草傳位文書,袁譚公子則重重的向大袁三公磕了三個頭,然後飛快爬起來,一把抓住崔琰的手,雙手握住,歡天喜地的說道:“季珪先生,你的擁立大功,我也永世不忘,請先生放心,只要先生盡力輔佐於我,我這一定會厚待先生,絕不辜負先生的今日恩情。”

“謝公子,哦不,應該是謝主公。”崔琰點頭,平靜說道:“請主公放心,琰既食兩代主公之祿,自當全力輔佐新主公,以報兩代主公知遇之恩。不過臣下還有一請,還請主公立即遣使徐州,請張仲景先生來許昌為老主公醫治,儘可能的為老主公減輕病痛,延長壽元。”

“那是當然,那是當然。”袁譚公子滿口答應,拉著崔琰的手只是連連撫慰,崔琰點頭稱謝,又把目光轉向大袁三公時,卻見大袁三公的雙目之中,又流出了兩行渾濁淚水。(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