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應凝視鬚髮微白的閻象許久,半晌才惡狠狠的說道:“人言閻主薄膽大,屢屢犯上直諫,今日得見,吾始信傳言不虛——閻主薄果然夠大膽。想不到上次袁術匹夫殺了吾的使者,閻主薄今日竟然還敢到吾的軍中送死?”

“陶使君責備得是,前番斬使一事,確是我軍之過。象阻攔不力,使君要斬象報仇,象亦無怨無悔。”閻象是個爽快人,老實承認了自軍上次斬使確實有錯,然後又朗聲說道:“但是使君在斬象之前,還請先聽閻象一言,待象將話說完,象死而無恨矣。”

“有話就說,有屁就放!”陶應粗俗的喝道。

“謝陶使君。”閻象道謝,又清了清嗓子。朗聲說道:“不瞞使君,象此番捨命出使,並非為了淮南隊伍,而是為了徐州隊伍而來!徐州將士拋頭顱灑熱血,使君費盡無數心血,耗費無數錢糧,付出的無數犧牲,奪得的淮南土地,取得的累累戰果。就即將化為烏有了!”

陶應楞了一楞,又和魯肅互相對視了一眼,這才冷哼道:“少來這套先驚後撫的說客伎倆,說到說客之術,吾見過的,比汝聽過的還多!”

“先驚後撫?”閻象啞然失笑,道:“難道使君認為,象是在恐嚇使君?使君雖然年少有為,聰明過人,但使君恐怕做夢都沒有想到過,有人早就已經在把使君的戰果據為已有,用於敲詐勒索了!”

“此話怎講?”陶應開始露出驚訝神色。

“使君可知,今日袁紹使者宋愷入城之後,與我家主公說了些什麼?”閻主薄顯然也是一個狠角色,差不多是毫不猶豫的就把大袁三公賣了一個好價錢——也就是把宋愷進城後說的話向陶應複述,添油加醋的著重說明了大袁三公準備靠出賣徐州軍隊勝果換取淮南臣服與傳國玉璽一事,然後閻象微笑著向陶應問道:“敢問陶使君,若是我主答應袁紹條件,答應交出傳國玉璽並向兄長臣服,本初公勒令使君交還奪佔的淮南土地城池,使君又當如之奈何?”

“真有此事?!”陶副主任臉上變色了,心裡則暗暗有些佩服閻主薄,暗道:“狠角色啊,見縫插針和順水推舟的本事還真不小,如果袁紹的使者不是假的,老子和袁紹目前的蜜月關係還真得被這傢伙給離間了!”

“空口無憑,使君可以不信。”閻象察言觀色,胸有成竹的答道:“但使君是聰明人,可以自己盤算一下,以袁本初的為人,能否做出這樣的事?”

陶應的臉色陰晴變化,時而咬牙切齒,時而皺眉沉思,時而還攥緊拳頭,就好象是在憤怒袁紹的無恥背叛一樣。許久後,陶應終於恨恨說了一句,“吾就說嘛,袁紹匹夫的使者,怎麼會好心到替吾勸降?果然,沒安好心!”

“陶使君,詩經有云:兄弟鬩於牆,外禦其侮。”見火候已到,閻象放緩了語氣,無比誠懇的說道:“我家主公袁公路雖與袁本初不和,但他們畢竟是兄弟之親,袁本初准許使君兵犯淮南,不過是想借使君之手,責罰一下不敬兄長的我家主公,倘若我家主公真向袁本初低頭,袁本初念及兄弟之情,又如何能容許使君真將我軍滅亡?又如何能容許使君真將我主領地吞併?屆時,使君的一切努力犧牲,豈不都是付諸東流?”

陶應枯坐案後,凝視閻象許久後,陶應忽然又哼了一聲,道:“那又如何?袁術匹夫是岳丈大人的兄弟不假,吾也是岳丈的女婿,女婿與兄弟相爭,岳丈大人難道還要偏袒於誰不成?”

“使君所言極是,袁本初確實不打算偏袒於誰。”閻象微笑答道:“所以本初公才向我主提出,要求我主拿出糧草三十萬斛、金銀各五百斤與綵緞千匹,做為賀禮補償使君——本初公如此疼愛賢婿,不知使君做何感想?”

陶應又閉上了嘴巴。低頭做沉思狀,還佯裝去看魯肅的反應。乘機對魯肅使了一個眼色,魯肅與陶應搭檔已有兩年。對陶應的脾氣早就爛熟於胸,頓時會意,也立即拍案大怒道:“袁本初欺人太甚,我軍自渡淮以來,犧牲將士已達萬人,耗費錢糧也以百萬計。難道想用這麼一點點區區錢糧,就想讓我軍拱手讓出目前所得?!”

當年魯肅替陶應向小袁三公求和時,閻象是見過魯肅的,所以這會閻象也不用旁人介紹。馬上就轉向魯肅微笑說道:“子敬先生,形勢所逼,倘若袁本初真的出面調停,要求貴軍退還已佔土地,貴軍又將如之奈何?若一口拒絕,以袁本初的脾氣,貴軍的北線,怕是再無安寧了吧?”

魯肅嘴笨語塞,滿臉怒色的咬緊牙齒,陶應則臉上繼續陰晴不定。也不說話,閻象見有機可乘,忙又恭敬說道:“使君勿憂,我主有一策,或可使貴軍與使君不必為難——我主認為,既然袁本初註定是要出面調停貴軍兩軍相爭一事的,那麼貴我兩軍也不必勞煩袁本初出面調停,倘若使君能夠退出淮南,與我主劃淮河為界。那麼我主將補償給使君糧草五十萬斛、金銀各八百斤與綵緞兩千匹,如此一來,使君豈不是既多有所獲,又不必冒著開罪岳丈的不孝風險?!”

“人才啊!”陶副主任益發的欣賞閻主薄了,在心中暗道:“這傢伙威逼利誘的本事恐怕不在我之下,如果袁紹真的在這個時候出面調停,逼著我交還已經奪得的淮南土地,我恐怕還真得硬著頭皮他開出的條件,和袁術私下裡談和停戰。而且這傢伙這麼做,既離間我和袁紹的關係,還避免了被袁紹老東西獅子大張口狂敲竹槓的風險,一箭數雕,如意算盤打得可真夠響!”

欣賞歸欣賞,但現在也不是欣賞人才的時候,稍一盤算後,陶應忽然一拍面前案几,咆哮道:“閉嘴!區區幾十萬斛糧,就想讓吾忘記袁術匹夫的欺辱入寇之仇,就想讓吾交出徐州將士拋頭顱灑熱血從反國賊子手中奪回的大漢土地?做夢!”

“陶使君切勿動怒。”閻象不卑不亢的提醒道:“本初公的使者就在貴軍之中,若他將使君言語呈報到本初公面前,本初公責怪下來,使君怕是吃罪……。”

“少拿岳丈大人壓我!”陶應粗暴的打斷閻象,又獰笑道:“回去告訴袁公路,他如果想被我的岳父敲詐勒索,那他就儘管去吧,從壽春到冀州一來一回差不多要兩個月時間,兩個月時間,足夠吾的大軍拿下壽春城了!城破之後,吾第一件事就是砍下他袁術匹夫的首級,呈獻於岳丈大人面前,看岳父大人他怎麼調停!”

獰笑完了,陶應又轉向旁邊的魯肅喝道:“子敬,傳令下去,明日起,全力攻打肥水防線,三天之內,務必要給我突破肥水,兵臨壽春城下!十天之內,務必要給我拿下壽春城,砍下袁術匹夫的首級!”

魯肅飛快唱諾,弄巧成拙的閻象則滿頭黑線,趕緊道:“陶使君請勿動怒,我家主公可是很有誠意與使君談和停戰的,使君如果有什麼條件,可以……。”

“閉嘴!”陶應又一次打斷閻象,怒喝道:“我有什麼條件可以儘管開是不是?好!只要他袁術匹夫交出傳國玉璽,交出九江全郡,那我就和他停戰罷兵,如若不然,壽春城破之日,就是他袁術匹夫人頭落地之時!滾回去報信吧,我只給你們三天時間,三天後我軍突破了肥水還沒有滿意答覆,他袁術匹夫就洗乾淨脖子準備等死吧!”

見陶應被激出了真怒,閻象也沒了辦法,只能是老老實實的告辭離去,而閻象人剛出帳,陶應臉上的怒色也就馬上一掃而空,還鼓掌笑道:“袁術匹夫已然徹底膽怯,壽春城我軍破定矣!”

“壽春破定矣?”雖然又配合著陶應演了一齣戲,但魯肅至今還是滿頭的霧水,趕緊問道:“主公為何認定壽春不難破矣?還有,主公派宋愷冒充袁紹使者拜見袁術匹夫,看模樣是已經無意中提醒袁術還有袁紹這個兄長可以出面制約我軍了,如果袁術匹夫真的去求袁紹出面調停,那我們豈不是弄巧成拙了?”

“沒有我們提醒,袁術也遲早會拉下臉去求袁紹調停的,遲點早點無所謂,袁紹的胃口也不會小到那裡去,未必就會馬上答應出面調停。”陶應自信滿滿的一揮手,又笑道:“至於我說壽春不難矣,當然是因為袁術匹夫很快就要放棄死守壽春的打算了。快,馬上把宋愷給我叫來,他得給我再進一次壽春城,勸袁術放棄壽春,以空間換時間。”(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