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宏大人確實不算太笨——太笨的話也不可能靠著溜鬚拍馬混到今天的位置了,所以聽審榮這麼一解釋,楊宏不僅馬上恍然大悟,心裡還一下子樂開了花,在肚子裡高呼天助我也,袁譚和袁尚兄弟爭位奪嫡,袁譚恨屋及烏想要老子的命,袁尚愛屋及烏對老子無比親近,老子這一趟差事有希望了——最起碼,有袁紹最疼愛的兒子袁尚全力保護,差使不管能不能辦成,我的腦袋都不用擔心落地了。

“哈,還有。”楊宏又猛然想起一事。暗暗喜道:“聽口氣,好象袁尚和袁芳是一個娘肚子裡爬出來的兄妹,這可是親得不能再親的關係了,袁芳如果真的嫁給我家主公,那袁尚和我家主公就是強強聯合,互有益助,袁尚也肯定會全力促成陶袁通婚締盟了。天助我也。天助老子啊。”

明白了這些原因和自己的優勢後,楊宏大人心中更是大定,當下楊宏也不遲疑。馬上隨著審榮出了客棧,又讓徐州士兵挑上禮物,打馬加鞭的趕到祁鄉侯府拜見袁紹。而順利到得祁鄉侯府後,侯府門前早有袁尚的親信迎侯,楊宏趕緊把陶應的臭美畫像叫給審榮,然後整理一下衣服,捧上禮單與陶應的書信,隨著袁尚親信進了侯府大門,也終於在大堂之上見到了袁紹本人。

此刻的袁府大堂中早已聚滿了許多袁紹軍文武官員,袁紹高坐在大堂正中,四十多歲的年紀,五官端正。相貌堂堂,八字鬍子威風凜凜,袁尚站在袁紹身後的右側近處侍侯,可憐的袁譚則站在左首第二位,還位居郭圖之下。與袁尚的受寵程度如何一眼可知,同時見楊宏捧著禮單與書信進來,袁譚還惡狠狠的瞪了楊宏一眼,目光之中盡是怨毒和仇恨。

知道自己有鐵桿盟友撐腰,又見袁譚明顯不如袁尚得寵,擅長趨炎附勢的楊宏大人當然不再懼怕袁譚的仇恨。只是恭恭敬敬的向大袁三公袁紹跪下磕頭,更加恭敬的說道:“小使徐州長史楊宏,奉主公徐州刺史陶應之命,拜見車騎將軍、冀幽並三州州牧、祁鄉侯袁公,袁公金安。此乃我家主公陶使君呈獻給袁公的微薄禮單,以及我家主公呈奉袁公的書信,請袁公過目。”

袁尚親自下堂,從楊宏手中接過禮單和書信,雙手轉呈到大袁三公面前,但大袁三公並沒有去接,只是讓袁尚把禮單和書信放在面前案几上,這才慢條斯理的向楊宏問道:“楊宏,你不是吾弟袁術的麾下長史嗎?怎麼又變成陶應麾下的長史了?”

這個問題難不倒楊宏大人,做為袁術曾經的心腹親信,楊宏非常袁紹和袁術名為兄弟,實為仇敵,所以楊宏毫無不懼色的答道:“回稟袁公,小使確曾為袁術麾下長史,只因袁術暴虐不仁,倒行逆施,妄自尊立,義夫扼腕,人鬼同疾。正所謂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侍,小使不甘與之同流合汙,故而棄暗投明,舍袁術而投陶應,幸得陶公收錄,再次出任徐州長史一職。”

果不其然,聽到兄弟家的叛徒如此辱罵同父異母的兄弟,心胸同樣不怎麼寬廣的大袁三公不僅沒有生氣,還有一點幸災樂禍,旁邊袁譚卻忍無可忍了,跳出來喝道:“住口,汝這袁氏叛逆,叔父再不賢德,又是我父親弟,豈能讓你這無恥小人如此辱罵?”

“大公子,恕小使直言,袁公心胸廣大,包容宇宙,把袁術當做兄弟,袁術卻從未將袁公當做兄長。”知道袁術無數機密的楊宏更不怕這個問題。

“胡說八道!叔父何時不把父親當做兄長了?”袁譚睜著眼睛說瞎話,只是胡攪蠻纏,喝道:“你倒說說,叔父怎麼不把我父親當做兄長?”

“大公子,小使斗膽詢問公子一句,公子是真不知道,還是裝不知道?”楊宏反問道:“當年匡亭大戰之前,令尊袁公與袁術分別致書天下諸侯,要求諸侯從己助戰,結果天下諸侯大都順天應人選擇了袁公,袁術當時就在南陽校場之上大罵,說是‘諸侯寧從家奴不從我,是何道理?’袁術此語,可有一點把袁公當做兄長敬重?”

袁術還真罵過這樣的蠢話,這點大袁三公父子是早就知道的,所以袁譚馬上就啞口無言,大袁三公則冷哼一聲,還瞪了素來不怎麼疼愛的大兒子一眼。那邊楊宏察言觀色,又小心翼翼的說道:“袁公,他日袁公攻破逆賊公孫瓚後,一定能在公孫瓚逆賊的易京樓中,抄出一道袁術寫給公孫瓚逆賊的書信,在書信上,袁術指責袁公並非袁氏子孫,乃是外人……,狂吠言語,小使不敢複述,袁公日後可自觀之。”

“真有此事?”小妾所生的大袁三公臉色開始鐵青了。

“如果沒有,小使甘受凌遲之刑!”楊宏重重磕頭——因為真有這封書信。所以楊宏這句話回答得倒是難得的理直氣壯。

“狂愚鼠輩,吾遲早必擒之!”大袁三公又重重哼了一聲,然後喝道:“譚兒,退下,休得胡攪蠻纏!仲明先生,你也請起吧。”

袁譚鐵青著臉退下了,楊宏大人則歡天喜地的磕頭道謝。然後爬起了,那邊大袁三公則拿起了陶應的書信開啟,仔細觀看。見陶應在書信上言辭十分恭敬,對自己尊崇異常,又見陶應的禮單豐厚絕非敷衍。心中倒也暗暗歡喜。最後大袁三公又將書信傳遞眾人,這才說道:“諸公,陶應致書於我,自稱晚輩,想糾正其父之過,與我軍罷兵言和,結盟討伐天下逆賊,又想求娶我女袁芳,立為正妻,其意甚誠。不知諸公意下如何?”

“父親,萬萬不可啊!”恨陶應恨得蛋疼的袁譚趕緊跳出來,抱拳說道:“父親,那陶謙老兒當年連同袁術和公孫瓚,出兵發乾(堂邑)。三面夾擊父親與曹操的聯軍,著實可恨之至,此仇不報不共戴天,豈能與他言和?”

“主公,不可!”袁軍長子黨的郭圖也毫不含糊的跳出來,斬釘截鐵的說道:“陶應小兒反覆無常。先與公孫瓚勾結敵對我軍,現今見公孫瓚勢微,又棄公孫瓚來投我軍,意圖自保,如此反覆無常,豈是同盟之人?況且陶謙父子與曹孟德不共戴天,曹公又是我軍盟友,主公若是答應陶應小兒求和締盟,豈不是讓曹公寒心?”

“主公,陶應小兒欺人太甚,誆騙主公,應將他的使者斬首,然後興師問罪!”另一個袁軍長子黨核心人物的辛評也跳了出來,惡狠狠的說道:“據評所知,那陶應小兒早與呂布逆賊之女締結婚約,只待呂布之女成年便迎娶為妻,現在又來求取主公之女為妻,豈不是戲耍主公?!”

“袁公,關於這點,小使有話要說。”楊宏急了,趕緊跳出來解釋此事,說明陶應是因為呂布反覆無常,一再背棄盟約食言反悔,甚至還斬殺徐州使者和撕毀陶應書信,陶應不堪受辱這才與呂布斷絕婚約,決意迎娶袁紹之女。

聽楊宏仔細解釋了原因,本已有點憤色的大袁三公怒氣頓消,站在大袁三公背後的袁尚也悄悄鬆了口氣,暗暗佩服自己內定的未來妹夫——連婚姻大事都敢一再拿出來做政治交易的籌碼,真乃人傑!那邊袁譚、郭圖和辛評則大聲喧譁,嚷嚷道:“主公,陶應小兒連婚姻大事都敢拿來兒戲,其為人之卑劣可見一斑,主公若是與其締盟通婚,豈不是讓天下人恥笑?”

見袁軍長子黨一味的胡攪蠻纏,強詞奪理,袁尚和審配難免都是心生怒氣,審配出列正要說話時,站在他前面的袁紹軍著名炮筒子田豐卻搶先出列,大喝道:“汝等住口,休得強詞奪理,無理取鬧!呂布斬使毀盟不義在先,陶使君與之斷親,有何兒戲?!難道汝等的岳丈如此對待爾等,殺爾等家人,奪爾等家資,爾等亦能忍氣吞聲?!先不說陶使君還未正式迎娶呂布之女,便是已經娶了,憑此也可休妻另娶!”

袁尚悄悄向審配豎了一個大拇指,欽佩審配的先見之明,審配則微微一笑,知道今天己方定能壓過袁紹軍長子黨了。果不其然,剛而犯上的田豐咆哮了無理取鬧的同僚之後,又轉向大袁三公拱手說道:“主公,依在下之見,主公與陶使君締盟通婚,有百利而無一害,主公萬不可拒絕,應當立即允諾!”

雖然很不喜歡田豐的剛強態度,但大袁三公還是問道:“元皓先生,請試詳言之,與陶應締盟,對吾有何利?”

“諾!”田豐大聲答應,又更大聲的說道:“第一,可斷公孫瓚羽翼,公孫瓚與陶使君反目成仇,皆因公孫瓚無理勒索鉅額錢糧,遭拒後又擅自切斷徐州貿易道路,陶使君怒而斷盟,其過錯全在公孫瓚,公孫瓚日益窮途末路,遲早必有悔意!現主公若與陶使君通好締盟,不僅可以借陶使君之手牽制公孫瓚逆賊的青州之軍,更可使公孫瓚與陶使君再無反覆,主公再破公孫瓚逆賊。易如反掌!”

“第二,袁術。”袁紹軍的另一個屬於中立派的重臣沮授也站了出來,抱拳說道:“袁術對主公的不敬敵視之意,其實我等早已心知肚明,陶使君亦與袁術有仇,多番交戰屢屢得手,主公與陶使君締盟通好。退可使陶應牽制袁術,使之無法壯大,進則可使陶應攻打淮南。為主公教訓不肖兄弟,甚至將袁術擒到冀州獻與主公,也並非毫無可能!”

“第三。呂布!”田豐又說道:“呂布對主公屢屢不敬,又是豺狼之性,若不早除,必成心腹大患,主公此刻與陶應通好締盟,便可斬斷呂布的最後退路,顏良文丑二位將軍攻破呂布,指日可待!”

“第四,曹操。”見時機成熟,袁紹軍鐵桿幼子黨的審配終於站了出來。拱手陰陰的說道:“曹操雖是主公好友,但人心隔肚皮,曹操佔據兗州,時刻威脅主公的冀州腹地,一旦生變後果不堪設想!主公若在兗州之南獲一強援。曹操惟有永遠臣服主公矣。此舉也正合遠交近攻的兵家至理,主公萬勿遲疑。”

田豐、沮授和審配的話確實有道理,旁邊郭圖和辛評等人雖然有心反對,卻也找不出話來反駁,那邊大袁三公也連連點頭,覺得這些話深有道理。可就在這時候,大堂中忽然響起了一個小心翼翼的聲音,“還有第五。”眾人仔細看去時,卻是早被大家遺忘的徐州使者楊宏。

“糟,田豐這暴脾氣真是該打,怎麼能當著陶應使者的面說這些話,應該叫他暫時避讓的。”大袁三公有些後悔,但事已至此大袁三公也無可奈何,只得向楊宏微笑問道:“仲明先生,還有第五是什麼?請直言之。”

大袁三公的謀士們情急中當著楊宏的面討論與徐州結盟的利弊,就已經有些荒唐了,可是楊宏大人接下來的話卻比這更荒唐——楊宏大人滿臉諂媚的說道:“敢問袁公,可知道劉備、呂布當初與我主陶應交好之時,從徐州借走了多少錢糧?”

“多少?”大袁三公好奇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