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聲的餘音嫋嫋不絕,雨聲大的屋頂窗外一片山響,反顯的屋內更加壓抑。扶風將燭臺又拉回了自己面前,宋掌櫃的屍體也隨之隱沒在一片昏黑之中,錢日生痴呆似的望了一會兒,終於翻身站了起來,目光霍的一閃:“你……你嫁禍我?”

扶風冷眼望著錢日生,彷彿一隻老貓按住了一隻老鼠卻不急於下口,語氣不陰不陽的:“人又不是你殺的,你慌什麼!”他擺弄著手上的摺扇,聲音很空飄,在隱隱雷聲中卻字字清晰:“我馬上就要回國了,不過念著你還算本分,想提攜提攜你。”

“我誰都不跟,”錢日生平復著噗噗亂跳的心,幾經生死讓他內心堅韌了不少,略一思忖便猜到對方的用意,隨著一道電光天地間咻然雪亮,錢日生強忍著心慌意亂說道:

“屍體在我屋裡,可我什麼都不知道也什麼都沒看見。我現在就走,這個差事我不做了。”他略一停補了一句:“今天夜裡我帶你兒子去看病的,有人證!”

扶風冷笑著聽完,丹鳳眼微微一抬:“呀——原來你這麼幹淨!宋掌櫃的事情我先不提,我堂堂大雍王子,自己孩子病了用你幫忙照料?誰信呢!”

錢日生閉口不言。

扶風臉上像掛了霜,語氣也變得跟枯柴似的:“你一個下人身上藏著一萬兩的銀票,你膽子可真大,我讓人查了查,那好像是佳夢關的稅銀吧!怎麼樣,還用我繼續說嗎?”

隆隆的雷聲滾滾而來,震得室內嗡嗡作響,錢日生倒抽了一口涼氣,終於跌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這才領悟到這個大雍質子深不可測的一面!

他腦中急轉,回想之前跟扶風說過那麼多“家鄉事”,儘管張冠李戴模糊了人名,可對方要是順著銀票去比對,自己身上的事情簡直昭然若揭,難怪劉師爺找的這麼準!他努力讓自己平復下來:“你故意套我的話。”

扶風站起身在燈火闌珊中踱近了錢日生,喑啞的聲調在雷聲中透著巨大的威壓:“我也明白,東家在平陽城深耕多年,單憑這麼一具屍體恐怕還拿不住你,”他俯視著錢日生,陰森森的看著:“可你既然投到‘東家’門下,為什麼又想跑呢?唔……我猜猜,是不是他們在做什麼不得了的事情,你怕了。”

錢日生被這句話牢牢釘住,焦雷炸響,嚇得他一驚,“誰贏幫誰”四個字冷不丁的在他心頭閃過,頓時讓他鎮定了幾分。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也不想惹事。”

扶風湊到錢日生面前,用刀子似的目光狠狠盯著,不給他絲毫喘息的餘地:“你一有空就在城門口轉悠,讓你出去採買東西找回來的銀錢都會少那麼點,人家告訴我你是想逃又怕被人認出來,我聽了心裡一直好笑,你太嫩了,真以為自己能跑得了?”

他哼了一聲,語氣冰冷的彷彿結了霜:“你一旦被人捉住只會壞了大事,姓宋的就是再不想殺你也只能滅口。你以為他們把你當自己人?我問你,蔣掌櫃人呢?”

錢日生瞳仁一跳,強自鎮定著回答:“我不知道……”

“你得了吧,”扶風一抻衣袍翹足而坐,燭光下顯得意氣風發:“你真當我成天就知道喝酒?實話告訴你,雍王的詔令已經下來了!四大君子之一的‘蕭先生’會護我回國,整個西昌都是蕭先生的地盤!不是本王忘恩負義,關係到身家性命的大事,我不能輕信那種來路不明又居心叵測的人。”

錢日生這才明白過來,原來質子現在成了王子,連四君子之一的“蕭先生”都開始拉攏他了,難怪跟變了個人似的。他想起老楊頭曾經說過,四君子名震天下,的確非東家可比,他們不僅在各國朝堂都有著極深的背景,而且威震商政兩界,在江湖道上舉手投足便能呼風喚雨。

有蕭先生這樣的大人物助力,扶風的確有了硬氣的資本,錢日生默然細思,太子歸天,質子回國……

戲文鼓書裡的故事讓他悚然而悟,關於雍王的種種傳說也在此刻開始重合……

隨著一道刺目的電閃,濃雲翻滾中,一條橫跨大雍西昌兩國的巨龍,終於顯露出它鱗甲崢嶸的形體!他要回去爭家產,奪王位了!

扶風咄的一叩桌子,目光如醉的指了指錢日生的斷指:“找你的人勢力深不可測,連蕭先生都查不出來,你敢指望東家?別這麼看著我,怪瘮人的,我和蕭先生都沒有害你的意思。你自己想想,‘東家’要是真夠硬,至於帶著你我老鼠似的到處躲?”

錢日生彷彿不勝其寒,這才知道這些大人物手眼通天,竟然這麼快就把自己的事情查了個底朝天!溼涼的衣服貼在他的背上透骨生寒,他咬著下唇終於鬆了口:“你們這樣逼我是要做什麼?”

扶風滿意的點點頭,對自己收服下人的舉動喜不自勝,臉上卻不帶出分毫:“不著急,你先想辦法把屍體做個手腳,讓宋掌櫃死於劫殺,現在你可經不得官司。”

錢日生猛的一站:“這怎麼……這怎麼料理……”

扶風一聲冷笑,挑著眉梢說道:“你是佳夢關的仵作,屍體上動幾個手腳還不會嗎!”

簡單的話語如同釜底抽薪,讓錢日生徹底洩了氣,他茫然的左顧右盼,陡然想起衣櫃裡有把剪刀。跟師父學習驗屍時,偶爾會碰到一些難辦的命案,會有人私下疏通,說著一些模稜兩可卻又意有所指的話語。

所以在師父的指教下,錢日生不僅能驗真還能作偽。家中也準備了各種不同的兇器,不僅僅用於查驗傷口,更多是為了給死屍“改刀”。

“初死之人血脈停滯不久,傷口捅刺後按壓胸肺,讓血漿四溢外流,冷敷傷口使面板收緊使得傷口微微外擴,然後修飾邊緣即可。”

錢日生在電閃中深深吸了口氣,猶豫了好一會兒,終於一咬牙,左手抵著宋掌櫃的前胸,右手握著剪刀比量著位置猛地一紮!豈料“屍體”陡然一挺,嚇得錢日生“爺”的一聲往後跌去,扶風冷眼旁觀,終於開了口:“這回宋掌櫃才是真的死了,是你殺的。”

他走到門口腳步一停:“你知道為什麼有人願意幫我嗎?”

錢日生搖頭。

“因為我‘奇貨可居’,你真該想想怎麼做個有用的奴才。”